他问过乔飞飞,晓得这融合之法少说还需七八个时辰方能竟得全功,干等也是无用,便起了一探穿云峰顶的心思,当下只推说屋中气闷,出去转转再回。乔飞飞也是个活跃性子,见田砚打算暂离,也不愿陪那小泥鳅多待,还是在回廊中打劫肥羊来得有趣。
两人一拍即合,一同出了静室,堪堪行到回廊之间,迎面撞上一人,脸如黑炭,面色冰凉,正是刘空竹。
刘空竹见到田砚,面色微变,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便要绕将过去。乔飞飞又哪里肯依,跳到他身前,将手一伸,大喇喇说道:“你躲个什么?还不拿来?”
刘空竹眉头微皱,手上动作却是不慢,摸出几片锯齿状的银色树叶扔到乔飞飞怀里,场面话也未交代半句,速速便去了。
乔飞飞咦了一声,说道:“今日这黑厮怎的似老鼠见了猫一般?照说他伤势已是好得七七八八,动起手来也不该惧我。”
田砚也不瞒他,将之前大闹庶务殿的事情说了一遍。乔飞飞听得眉飞色舞,大笑道:“原来那黑厮竟是伤在你的手里,倒让我占了不少便宜。”眼珠转了几转,又道:“那黑厮近来总往经里跑,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田砚无甚在意,只道:“许是养伤无聊,瞧些闲书解解闷罢了。”
乔飞飞摇头道:“你不知这黑厮冷狠的性子,哪会做这等无聊事情。”言罢呸了一声,骂道:“博东升那老王八座下三个弟子,就数这黑厮最不是个东西!”
田砚却是问道:“剑王前辈与你有仇么?怎的你一提起他就……那个那个的叫?”
乔飞飞恨恨道:“这老王八把我捉来关了十几年,你说有仇没仇?”
田砚疑道:“他关你作甚?可是你阻了他发财么?”
乔飞飞甚是不忿,嚷道:“胡扯!老爷我鬼手医圣的名头岂是白叫的?这老王八捉了我来,自是替人瞧病。我不愿意,他便不放我走,当真无耻得紧。”
田砚笑道:“那你便退一步,帮他瞧了就是。剑王前辈也是个有担当的,必会放你走路。”
乔飞飞冷笑道:“老爷我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帮他?动手掳人,更是把我得罪得狠了。再者说,那病症也无甚新意,不值一提,我瞧着便心烦,又哪来动手的心思?”说着便哼了一声,嘿然道:“老爷我便在此处看一看书,琢磨些新鲜法门,顺带为难那老王八的徒子徒孙,日子过得也是爽利。再过得几年,等那两个病秧子死翘了,我倒要瞧瞧,老王八哭成何等模样。”
田砚知道此老性子癫狂,见其说得决绝,也就不好再劝。他是受过剑王大恩的,心中便有打算,改日寻了博东升一同过来,自家做个中人,拉着两边好生说和一番。至于成与不成,反正还有几年时光,从长计议就是。想来多花些水磨工夫,乔飞飞也是个爱面子的,总有松口的一天。
田砚出得经,摸出虚生那柄五品飞剑,贴着山崖,往上飞去。这飞剑自送与虚生后,便未得过几分安生,他与方月娥但凡外出,都要借来使上一使,虚生反倒成了看守保管,想来也是惭愧得紧。现下兜里有了好多干货,他便在心里琢磨,有暇去一趟庶务殿,购几样合用的飞行法器回来。也不至于一条裤子当成宝,谁出门谁来穿,平白惹人笑话。
这穿云峰海拔极高,田砚脚下的五品飞剑遁速兀自不慢,飞了近个把时辰,抬头去望,却还是远远一片云海将峰顶遮个严实,仿似也未靠近多少距离。初时他还遇上几波巡查弟子,拿出陌上信物,自是无人敢阻。他对峰顶情况一无所知,心里总是没底,也曾拉过这些弟子打听几次,却都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有的说云海之上乃是禁地,擅入必受严惩,此乃万剑门历代的规矩。这个他倒是不怕,现下门里就属他身份最为尊高,又哪有人来罚他?有的说峰顶多有险恶,踏入必有性命之危。问其究竟,只答故老相传,弟子流言云云,拿不出半分考据。有的更是离谱,直言穿云峰乃世间第一神锋,身具灵性,有擎天之功,早已生长到星空宇宙中去了,又哪里来的峰顶?实在是引人发噱。
问过几番,田砚便发觉,这云海之上的穿云峰顶实乃万剑门中的隐秘之地,其间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掌门博东升晓得。如此一来,更是激起了他一探根底的心思,脚下剑光又快几分,往那云海遁去。
又堪堪飞了半个时辰,便再也瞧不见洞府人迹之类,山间草木愈发葱郁茂密,幽静阴森。不时有鸟兽从中窜出,一些胆子大的还随着田砚的剑光追逐嬉戏一阵,显是从来未曾见过人类,不晓得畏惧。田砚飞得久了,恍惚间便有错觉,弄不清自家究竟是朝上还是往前,只知贴着林木山壁快速前行,已然有些麻木了。
如此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田砚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云海之前。那云海甚是怪异,一丝散逸飘洒之感也无,仿佛被一堵无形高墙隔住,跨进一步便乳白遮眼,伸手不见五指,退出一步却耳清目明,一切尽在眼中。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云海中灵气盎然,道力蕴含极丰,仅只站在外间,体内经络血脉便有雀跃之态,好一阵欢声吟唱,仿佛见到了极可口极丰盛的美食,恨不得立刻扑将上去,大快朵颐。
见得如此,田砚心中便是困惑:“如此神奇的修炼所在,门中弟子不晓得也就罢了,剑王前辈总是有数的,却为何不敞开了用?”念头刚起,便有一只禽鸟从下方林木中飞出,好奇打量几眼,绕着他转起圈来,嘴中呱呱聒噪。他心中正自思量,见这畜生搅扰,便抬手去赶,那禽鸟受惊之下,慌不择路,竟一头往云海中钻去。
那禽鸟甫进云海,异变就生。只听嘭的一身大响,整个鸟身竟瞬间化为一堆血浆碎末,往下落去,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捉个正着,狠命揉捏了一把。田砚心中悚然一惊,连忙退后几步,凝神细查,却见那云海再无异状,又是那般宁定寂静的模样。
他心里盘算片刻,便飞入下方树林,捉了两只小兽过来,掷进云海之中。这一下力道使得稍大,小兽被云气裹住,便即失了踪影,只听嘭嘭两声,便有一片血肉碎末从其中落下,险些撒到他身上。
田砚又是回返树林,找了些虫豸之类,往云海中扔去,结果还是一般,化作碎末了账去也,只是动静要小得多。直到他第三次拿了山石树枝这等死物回来,那云海方才作罢,原样东西掷将进去,待得力道尽了,又是囫囵落将出来。
紧这番尝试,他心中已有了几分谱,当下伸出一指,缓缓朝云海中点去。手指才入其中,便觉四周有绝强压力涌来,好似一把铁钳将手指箍个正着,正自狠狠发力,不将其摧个骨碎筋折决不罢休。
不过四五息功夫,田砚便觉手指剧痛,又咬牙坚持了两三息,终是吃疼不过,抽回了手来。他定睛往那根手指瞧去,只见其上血肉已然肿胀得呈亮,连指甲盖都挤得掉了,好似一枚大红的喜烛。至于骨骼之类,却是麻木,其间早已断做几截,只有一些筋膜贯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