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琳琅如同往常般,淡淡地配合太医诊脉,然后在太医即将告辞的时候,忽然说道:“本宫的婢女碧云有些心疾,不知这位内医正能否给她看一看?”
太医听后点点头,对着那位身穿深蓝色官服的男子说道:“既然是这样,你就留在这里给碧云姑姑诊脉吧。”
内医正点头应允。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内医正给碧云诊脉之后,说了些提醒的话,然后就躬身而立。
看那情形是在等着许琳琅首先打破沉默。
于是,许琳琅拿出了那张药方,沉沉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怀疑贵妃的胎儿并不正常。”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是为何?”许琳琅不动声色地反问。
“一般宫妃怀孕都会十分小心,而贵妃这一胎却是生害怕大家不知道,就连喝的汤药也是在太医院最忙碌的时候熬制,”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眸底有一丝闪光。
听到这里,许琳琅的心底也有一丝闪光,她意识到之前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从那以后,许琳琅开始留意楚若兰的一言一行。
为了更好地打探对方的虚实,她甚至不惜再冒一次被诬陷为谋害皇嗣的危险,还好,那一次,她毫发无损。
不但如此,她还收获颇丰。
碧云摸到了楚若兰的腹部比平常孕妇腹部要软,这与许琳琅之前的感觉十分吻合。
不但如此,许琳琅还通过此次试探楚若兰看出了对方的胆怯。
要知道楚若兰身怀六甲,又是在翊坤宫摔跤,并且还是当着长孙珏的面摔那一跤。
若是按照楚若兰之前那种飞扬跋扈、极尽邀宠之能事的性子,绝对会借此吸引长孙珏的视线,并结结实实再罚她许琳琅一次。
可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十分慌张地打道回宫。
这不是害怕事情暴露是什么?
所以,许琳琅当即便确定楚若兰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对方如此费劲心机,不过是想先搏一个怀有皇嗣的名头,然后再在临盆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外弄一个小婴儿进来。
对于权势滔天的楚氏一族,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许琳琅试探楚若兰之后就不动声色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她知道,现在不单她很想毁了楚若兰,那个内医正也很想毁了楚若兰,要不然对方也不会特地提醒她楚若兰的胎儿有异。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而然,她让碧云打听到花神节宴会现场的布置,以及各处分管的内侍、宫女,同时她还拿了楚留山特有的血滴子。
那是一种植物,只要捏破,就会挤出类似于人血的浆汁。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时机。
许琳琅特地早早地来到湖心亭,虽然她很远就看到里面坐着宰相府的家眷,以及一些与楚若兰交好的宫妃,可是她还是走进去了。
因为她想找到那个引发整件事情的契机。
她要让楚若兰当场摔一跤,而且是当着长孙珏的面结结实实地摔一跤。
本来她想利用那些妆点湖心亭的香云纱来绊住楚若兰,因为只有那样才会顺理成章——妆点湖心亭的香云纱掉下来,正好绊住楚若兰的脚,然后楚若兰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可是,当许琳琅听到瑾妃和楚若莹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忽然决定改变主意。
她想上天给她送来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并着一个有勇无谋的女人,她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对不起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瑾妃和楚若莹的一言一行,直到——
楚若莹向她掷出了那六枚银珠,想让她当场出丑的时候,许琳琅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来了。
而这个时机,若是追究起来却与她许琳琅几乎无关。
用一句古话来说,那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很快就会让瑾妃和楚若莹看到“她们是如何搬起石头,不知不觉砸了楚若兰的脚”。
接下来的事情,又是顺理成章。
银珠子绊倒了瑾妃,瑾妃抓倒了楚若兰,楚若兰暴露了假孕的真相。
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她只是轻轻地起了个头,事情就按部就班地向着她计划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那个重要的人——内医正!
当初,是他把纸条塞到许琳琅的手里,提醒她楚若兰的胎儿有异,刚才又是他在周姑姑去请太医的时候,让对方毫无选择地带着他来到湖心亭,然后一番据理力争。
此人看起来刚正不阿,实际是什么情况却不得而知,因为许琳琅与他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对方说想要在太医院出人头地,让许琳琅帮他,而许琳琅则想通过戳穿楚若兰假孕,彻底绊倒楚若兰,顺便让楚氏一族元气大伤。
如今,两个人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许琳琅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对面的男子,她很想知道这位顾景然是如何让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刚才都不在场的?
可是,这样的疑问她却不能现在,当着长孙珏的面问对方的,因为长孙珏这会儿又被激怒了。
原因正是楚若兰被押去冷宫的路上,忽然被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拦住,并且两人厮打起来。
沈公公一见来人不过正五品婉仪,便让人客客气气地请走,谁知对方并不听招呼,而是指着楚若兰骂道:“贱人,你害了本宫的孩子,本宫今天就让你不得好死!”
一听到事关“皇嗣”,沈公公不敢大意,忙安抚起那位婉仪,然后亲自来湖心亭禀明情况。
长孙珏听后自然是怒不可遏,当即就让人把楚若兰带到内务府审问。
这一审问不打紧,竟然审问出楚若兰曾经谋害过不下五位宫妃腹中的胎儿,顿时,湖心亭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就连许琳琅也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楚若兰之前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干过那么多龌龊的事情,难怪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一听说宫妃怀孕,就命人好生保护那些宫妃腹中的胎儿,谁知最后却一个也没有保住。
原来,答案在这里!
想想也是,楚若兰控制了太医院之首的姚太医,就相当于控制了整座宫廷的命脉,在姚太医的关照下给某位宫妃的安胎药里加点红花什么的,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曾经她楚若兰以为可以一手遮天,却不想早就有人怀疑到她,她更没想到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的下场,果然是她自找的!
证据确凿,在长孙珏的雷霆手段下,楚若兰被赐死,抛尸乱坟岗,姚太医等从犯被流放偏远苦寒之地,而那些曾经投奔在楚氏一族门下爪牙的内侍、宫女也都被抓进慎刑司。
也许,长孙珏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也许,在得知楚若兰假孕之后,他便有了这样的谋划。
甚至,这一切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长孙珏等的就是做那个最后得利的黄雀。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一次许琳琅总算是为自己报了一半的仇。
曾经,楚若兰诬陷她“因爱生恨,鸩杀忠义侯”,让她抱恨离开宫廷。
曾经,对方以莫须有的罪名撕她的脸,让她痛不欲生。
如今,她亲手为自己报了仇!
想到这里,许琳琅的眸色变得异常坚毅果勇,她想她能为自己报一半的仇,接下来就能为自己报另一半仇。
那个男人,她终究会让他失去江山!
正想着,就听长孙珏沉沉地说道:“因为处理楚氏的事情,耽误了时间,传令下去,花神节宴会马上开始。”
“是,”沈公公恭恭敬敬地应承道,带着内侍转身出了湖心亭。
此时的御花园里,依然是风轻云淡,只不过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有些昏暗,这大概是昭南有史以来开宴最晚的花神节宴会。
之前每一次宴会都会在吃了中午饭之后开始,而这一次却是拖到了傍晚。
对此,文武百官满是猜疑,尤其是在大家都注意到被挪到正四品官员处的楚氏家眷之后,一干人等就更是一阵心惊,不由得在心里犯起嘀咕:莫不是前朝后宫的风向变了?
这一猜测,在他们远远地看到湖心亭里坐在长孙珏身边的贞昭仪时,有了肯定的答案。
的确,风向变了!
所谓前朝后宫,只要宫廷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文武百官就会削尖了脑袋的关注,他们之前已经知道楚若兰撕了贞昭仪的脸,如今,又见楚若兰不见踪迹,而贞昭仪却坐在了原本楚若兰该坐的位置上。
这说明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于是,所有人都对贞昭仪面色谦恭,甚至连贞昭仪微微皱一个眉头,都有人猜测是不是表演的节目不好,让贞昭仪不耐。
其实,他们错了,节目很好,而且很有意境。
此时表演节目的人是韵贵人金慧兰。
对于这个女人,许琳琅并不了解,她只记得从前她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见韵贵人看着长孙珏的背影发呆,可是却从来没有听到过韵贵人侍寝的消息。
若不是之前楚若兰因为身怀有孕,不能承宠,同时又担心宫里的对手抢走恩宠,才把韵贵人推到长孙珏眼前,不知道这位玲珑似水的江南美人要一直望着长孙珏的背影到什么时候?
许琳琅一边想着,一边细细地欣赏着韵贵人的舞蹈《荷韵》。
这个题目倒很像韵贵人眼下的处境——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长孙珏的心里早就停留过无数的女子,可是他太绝情,凡是无用的,都会抛之脑后,不知,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韵贵人会不会有朝一日立山长孙珏的心头?
...
...
getreads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