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八月。
江城市。
最热的城市,加上十年难得一遇的酷暑,简直要将人蒸熟。
潘阳左手抹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右手熟练地翻炒着锅中的番茄鸡蛋。
灶台旁是一大一小两份米饭,与一小碟榨菜。
“老哥!快开始了,你炒好没啊......”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房间传来,厅卧一体的格局,让声音的传播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过来端饭......”
潘阳喊了一声,端着2碟菜,向房间里面走来。
汗水顺着他秀气的面颊滑落,脸庞白皙,显得少了几分血色。
30多平米的厅卧,被2张床和2张桌子,均匀地分成4份,一览无遗的布局,却格外干净整洁。
房间中唯一的窗户下面,放置着妹妹潘兰的小床。
这间老式宿舍房,是当年父亲单位分下来后复购的,和整层楼十几户邻居共用一条走廊。
房间不大还破旧,却承载着他们幼年时的一切记忆,也在母亲病逝后,庇护他们免遭风雨。
......
潘阳放下菜碟整理餐桌,感受着背后的小丫头,风一般的跑向厨房端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但当他眼神扫过桌角的钱包时,面色则变得有些沉重。
一只成人巴掌大的黑色皮质钱包,静静地躺在餐桌上。
残破的皮革、脱线的边角,以及道道划痕,充满着年代感。
与众不同的是,钱包正面左上角,镶嵌着一块电子显示屏,上面的显示不断滚动变化。
一个负号,加上,一串时间倒计时。
-4小时31分56秒......
-4小时31分55秒......
54秒......
53秒......
52秒......
跳动的数字如一柄柄重锤,不断敲击着潘阳的心脏。
钱包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潘阳枕边的,开始他还不算奇怪,只当是妹妹不知道从哪捡到,放在他这的。
但当潘阳拿着钱包询问潘兰,小丫头却用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除了潘阳,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或接触到这个钱包。
另外,他尝试过所有暴力手段,都无法将对折合起的钱包打开,甚至无法对这破钱包造成任何损伤,这玩意像是伤害免疫。
后来,着急打工的他,将钱包放在了家里。
可到店里潘阳准备穿工作人员制服的时候,这诡异的钱包竟直接又出现在了工作服的荷包里,如怨鬼一般缠上了他。
但潘阳知道,这玩意大概率与怨鬼无关,而可能是与最近城市街头巷尾的传闻有关。
最近整个江城市在某一刻,似乎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变化,怪事频发:
什么高位截瘫10多年的青年,突然站起来了,而且还拥有了强壮的身体。
什么暑期补课的学生,突然展示超能力,将教培机构的门窗全部封死,导致整栋楼停课一周。
什么50岁大妈突然重返青春,整条巷子的老头为争其舞伴资格,大打出手。
当时去调解老头们的民警都蒙了,去劝架吧,担心哪个老头栽倒在自己手里,不去吧,又不称职。
乱七八糟的,真假难辨。
原本以潘阳接受了十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坚定世界观,完全没有将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放在眼里。
可自从接触了这个钱包后,他的认知,终于动摇了。
......
餐桌一旁的柜子上,老旧的电视机播放着每日新闻,时不时还会卡一下。
半小时每日新闻,是兄妹俩每天共同且唯一的“娱乐活动”。
潘兰端着自己的那一份饭,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米饭上被鸡蛋铺得满满的。
她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瓜子脸,五官精致,几乎遗传了母亲的所有优点。即使衣着廉价,仍然掩盖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灵气。
水汪汪的大眼睛时不时瞄潘阳一眼,不知在动什么鬼心思。
“老哥,你看这个人中了500万竟然不告诉家里人,还隐瞒下来和老婆离婚,亲情就是被这些人玷污的!我以后要是中了500万一定分你一半啊,别担心。”
潘阳面无表情,淡定吃饭。
......
“老哥,明天有阵雨预警,你出门一定记得带好伞啊!看我多关心你!”
潘阳夹走最后一块西红柿,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恍若未闻。
......
“老哥!暑假快完了,可我作业还剩好多啊,老师太过分了,每科发一沓卷子,这怎么做得完......”
潘阳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坐到靠电视更近的位置,头都不回地说道:
“今天该你洗碗了吧,是你自己小时候说的,等你长高了你就帮我做家务的。”
“那你去找她呀!5岁我画的饼凭啥要9岁的我来承担!你讲不讲道理了!”
小丫头愤慨不已,穿着粉色拖鞋的小脚丫不停地跺着地,大有乘着时光机回去掐死自己的冲动。
然而,该配合她演出的潘阳视而不见,小丫头只好停止自己的表演。
“你一定是不爱我了!”
小丫头像是斗败的公鸡,恹恹地收拾起桌子来。
就在此刻,潘阳的眼神骤然一滞,电视上的最后一则新闻,让他心头一紧。
“今日下午,江阳区发现一位23岁的青年男性在家中遇害,尸体残缺不全,经警方调查取证判定,系器官贩卖团伙作案......”
“这是本周发现的第15起团伙性质犯罪案件,已与之前案件并案......”
“目前警方已锁定犯罪团伙,并予以打击,请各位居民积极配合警方行动。如有发现异常,请及时与警方沟通......”
“再次提醒,如有发现异常,请第一时间与警方沟通......”
......
是他!
看着新闻上,那张半身被打上马赛克的照片,潘阳认出了这个同事。
潘阳节假日一般在商场中的儿童城兼职,负责景观蜡烛店铺的经营。
主要工作内容是教一些小朋友自己DIY,做一次价格不菲,至少对潘阳而言,是望而却步的消费额。
在景观蜡烛区域的对面,是经营鱼池和沙画的柜台,负责这个柜台的人,正是新闻照片上这位23岁的走读研究生,潘阳一般叫他江哥。
眼前的新闻也正好解释了江哥这两天的旷班原因,他竟然就这样去世了?
与江哥的相识,还是在一年前。
儿童城的兼职和所有地方一样,都是不招未成年人的,潘阳当初求职时才15岁,刚刚初中毕业。
几遭拒绝后,抱着最后一丁点希望,他顺着一条求职信息找到了儿童城,发布兼职信息的正好是江哥。
了解到潘阳家庭情况的江哥,凭借和老板的亲戚关系,好说歹说让老板同意了潘阳的兼职,没有任何合同,他来做双方的担保人。
“算是自家亲戚帮忙,就不算打工了。”这是江哥当时说的,好在后面潘阳的表现,也没辜负他的好心。
但这份人情,潘阳一辈子都记得。
只有见证过世界的冷漠,那一点温暖才格外让人铭记。
只是,前两天还谈笑风生的熟人,现在却便变成了照片上冰冷残破的尸体,这让潘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前几次命案的新闻对他而言还只是新闻,而如今,却成为了熟人的悼讯。
......
新闻的声音越来越小,世界慢慢虚化变为空白,潘阳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飞速运转了起来。
周五与江哥所见的最后一面、新闻里打着马赛克的尸体、仅自己可见的钱包、市井巷弄飞传的流言,一条条信息在潘阳的脑中如跑马灯般播放。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潘阳恢复了清醒。
在之前的遇害者新闻中,他就已经察觉到一些问题。
或者说,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从消息中看出矛盾点。
常理而言,这种程度的恐怖案件完全可以低调处理,最后给出处理结果即可。
而事态一旦到了需要发新闻,反复安抚民众的时候,就说明类似的消息已经在一个相当大范围内,多点传播开,且不可逆了。
即使不怎么爱的与人打交道的潘阳,都能从妹妹嘴里听到一些,经不起考证的流言或谣言。
由此可见一斑。
江城作为省会城市,治安一向良好,摄像头几乎遍布整个城区。而出事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城区家中。
且不说摄像头,光是复杂的邻里人际,都能让这些所谓的“犯罪团伙”无所遁形。
更别提这每一桩,几乎都是需要精密布置的密室杀人了。
如果不是人为作案,那会是什么呢?超自然现象?
超自然现象......
对了!
潘阳眼神一凝,早上的诡异经历让他大脑瞬间清醒,纷乱的思绪瞬间散开。
这么多起案例里,并不是每个受害者都失去了五脏,却均有一个共同点,尸体的手上,都有一个“白色手环”。
白色手环,他之前以为,这是警方为方便尸检所布置的,所以自然忽略了。
但就在刚才,江哥那张印象极深的照片,让他观察到白色手环之上,有一块电子显示屏。
其比例大小,正与他那个钱包上的完全一样。
不同的是。
手环上的显示屏,一片灰暗。
钱包上的显示屏,倒计时闪烁不停。
-3小时59分2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