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我是一名警探。”
坐在临时羁押所的狭小门房当中,年轻的警探坐在椅子上,透过栅栏窗上宽阔的缝隙,百无聊赖打量着正前方的空地:两只黑猫依偎在大门旁的一堆干草堆上,正懒洋洋地睡着大觉。
温暖的阳光照在了警探的身上,让他忍不住想和猫儿们一起睡过去。看守临时羁押所的工作实在是太过无聊,爵士治下的秩序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连监狱都没有存在:小偷小摸和打架斗殴的醉汉,往往会被罚去做市容劳动,顶多就是在这里关上两天。
像稍微重一点的犯罪呢,比如抢劫、伤人、诈骗之类的,会有脏乱的下水道和矿山等待他们,也不会到自己这里来。
至于杀人嘛……别逗了,杀人犯在这座城市能活过三天?所有警探,哪怕是非正式的,都是有就地格毙的权力好吗。侥幸没死的家伙们,才会被依照判罚拉到广场上公开处决,不过这种穷凶恶极的人也是轮不到他来管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学生,还没转正哩。
“特雷泽!你个懒狗给我起来!”
正当警探抱着侥幸的心态,偷偷趴在桌子上眯了不到五分钟。一阵疼痛感和熟悉的叫骂声就从他的上方传来,警探察觉到不对劲猛地从梦中惊醒,可惜木棍又一次穿过了栅栏缝隙,用力地敲着了他的脑壳上:“小鬼!执勤时间睡觉,还想不想转正了!”
“报告伊凡队长!我想!”
被人从梦中打醒的特雷泽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啪地站直了身子,战战兢兢地对着自己的叔父敬礼。被称为伊凡的警长这才抽回了手里的警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不学无术的小鬼,怪不得混了这么几年地下,还是tm只能当个喽啰,连个士兵都混不上!”
特雷泽强颜欢笑地挠了挠头发,无意间从袖口中露出了大段的艳丽花纹:几乎所有费城人都知道,活跃在外城和地下的黑手套们,和活跃在内城和警署的白手套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为了爵士服务罢了。只不过白手套们的福利要好上一些,能更加的体面一些。
伊凡正是基于这种想法,花了很大的精力走关系,才把自己这个亲侄子给调了过来。不过目前看来,这侄子还有得他操心呢:“愣着干什么!还不开门!”
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训,特雷泽急忙从墙上取下钥匙,把大门给打开: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伊凡叔父的身后,居然还跟着辆盖着油布的马车。两名驾车的警探还嬉皮笑脸的向他打起了招呼,明晃晃的黄铜盾徽挂在胸前,让特雷泽很是羡慕。
“队长,这整车人都是犯了些什么罪?怎么要关到禁闭室去?”
看着马车缓缓驶入大门,十几个衣着靓丽的男子争先恐后地抢着跳下马车,手上连绑绳也没有系,完全不像是犯人的模样:他们脸上虽然很慌张,但排队的时候显得井然有序,让特雷泽有种意外的熟悉感。
看着这一排人在两名正式警探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朝着禁闭室的排房进发;虽然警署里有条例是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任务的,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忍不住催动着他,跟自己叔父打听起消息。
伊凡队长显然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见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地拉着侄子来到铁门后,负责他的耳旁悄悄透露道:“昨天不是开会通知了嘛,公馆里要肃清叛徒……我有几个老熟人可能是犯了事,就赛钱求我来帮帮忙,我就把他们当成犯人押到这里来躲风头了,到时候……就能和上面交代了。”
“对了,如果有人跟他们一样来找你帮忙,你记得别傻不愣登白干活,要先收钱!记住了没!”
说完,伊凡队长就又变回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揪着特雷泽的耳朵拉着他从门后站了出来,刻意地加大了声音大骂道:“我待会再去押送犯人,要是看到你这懒狗还在偷懒,就等着吃棍子吧!”
马车离去的非常匆忙,伊凡和他的部下并没有像平日里停下来逗留一会儿,反倒是马不停蹄地向外跑去。特雷泽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红肿的耳朵,看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小声抱怨着:“这演戏怎么还真捏呢!”
随着马车的远去,整个大门口又回复到了往日的平静之中;特雷泽还是忍不住趴在了桌面上,对着空无一物的空地发呆。本来每天到他这里蹭饭的两只懒猫,现在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比起以往的日子显得更加难熬了。
‘如果我能当魔法师就好了,就算去不了破魔大队,好歹也能去署里泡那些漂亮姑娘。而不是tm的戴在这个破地方啃沙土!’
就在特雷泽昏昏欲睡,即将去梦中宣泄自己的不满之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更加急促的敲击声传来;当时就把他给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叔父这么快就回来了呢!特雷泽迅猛地站起身来,并不是想象中叔父怒火中烧的老脸,而是一个意外熟悉的面孔:“沃拉大哥,你怎么来了?!”
一头蜷曲黑发的男人紧紧地握住圆润的木栅栏,万分焦急地对他喊到。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兵头,特雷泽当喽啰时期的带头大哥显得非常凄惨:身上的外套和衬衫已经被刀砍地不成样子,基本上就是批了层碎布条,身上散步着大大小小的刀痕,不停的往外渗着血丝。
特雷泽也来不及多想,急忙跑去打开大门,将自己的前大哥给接了进来。顺带从柜子里掏出医疗箱,翻箱倒柜地寻找止血用的棉纱布和酒精;幸亏沃拉身上的刀伤比较浅,拿酒精洗去血污在缠上纱布即可,说着他就一条毛巾卷递了过去:“忍一下大哥。”
包扎完了纱布,特雷泽拿出塞在沃拉嘴里的毛巾,翻转后先是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渍,然后再擦净洒在桌上的酒污。接二连三的怪事搞得他心里痒痒,待在门房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不得好好关系下自己大哥的情况:“我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上哪里砍人去了?”
“别提了兄弟,我这是刚刚从城里逃出来,找你活命来了!”
一提到这里,沃拉的脸上流出了和之前那些人完全相同的慌乱表情。而相比起来他反而更丢人,全身上下在不停地战栗着,脑袋不停地朝着房外的方向看去,也不知道是酒精刺|激的还是别的什么:“兄弟,你拉大哥一把,赶紧找个地方把我给藏起来!”
“可是大哥,这地方哪里能藏呢……”
看着特雷泽脸上为难的表情,和双手不停搓着的手指,沃拉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在心里气得咬牙切齿,但他脸上还是得挤出一副尽量和善的表情哀求道:“好兄弟,大哥也知道你困难,可我今天真的没带钱出来。这样好吧,我把胸徽先押在你这,你是混过的,应该知道社团的胸徽丢了是要出事的吧?等我安全再把取钱出来给你行不?”
“哎呀大哥你就见外了,我也不想要你钱,但我那叔父一定要这样我也没办法。赶紧跟我来吧。”
特雷泽一边唉声叹气地说着自己是怎么怎么不情愿,一边飞快地将沃拉手里的胸徽塞进口袋里,从墙上取下禁闭室的钥匙串,搀扶着他往外走去。
“我说兄弟,你把我带到禁闭室来干嘛?”
看着这一排狭长的廊房,以及正在寻找空房间的特雷泽,沃拉忍不住发问到。而特雷泽先是认真地打开一扇禁闭室的大门,然后才回头对着自己大哥说道:“大哥你想啊,我这里平时就没多少人会关进来。就算有人来查他们也只会去院里面的大牢房,谁会想到禁闭室还有人呢?你说我说的对吗。”
“偷偷跟你透露下,我叔父他也是这么干的!你到时候混在里面别出声,他肯定会想办法把人糊弄走的,你不就安全了?”
听完特雷泽的悄悄话,沃拉仔细一琢磨,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入这个只能容纳一人坐下的狭窄房间,对着即将关门的特雷泽嘱咐道:“你记得去拿些把破东西放在附件,装成是废弃仓库啊!”
“明白了大哥!你记得出来后给钱就行了,不然我叔父要打我的~”
随着门锁的落下声响起,特雷泽的声音也随之渐行渐远;沃拉看着铁门上的透气栏缝突然脸色大变,当场就往门上啐了口唾沫,十分粗鄙地低声叫骂了起来,将特雷泽和他的叔父伊凡家人全部问候了一遍:“……tm的,看老子出去了不把你狗腿打断!”
正当沃拉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依靠在结实的水泥墙上小憩时: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车声,特雷泽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沃拉屏住呼吸靠在铁门上仔细聆听,但却不大能听清楚,似乎是他叔父伊凡在指挥他干什么。而随后响起的铁门开启的吱呀声和落锁声,也让他明白了他们在做些什么,心中对叔侄二人的憎恶感也越发强烈——他已经开始设想着一长串的报复计划了。
最后一声落锁声也随之结束,短短地四分钟过后,整个禁闭区便再次恢复了宁静。身处在一个无比安静且狭小拥挤的房间当中,沃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佝偻着身子悄悄打探着缝隙之中传来的光亮,显得无比紧张。
正当他的内心越来越急躁的时候,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传来。沃拉被吓得急忙捂住嘴巴,再次将耳朵贴到门上偷听外界的声响:特雷泽和伊凡的声音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更多的房门开启声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厚的陌生男子声音,语速很快,应该是在斥责着叔侄两人。
但很快的,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区域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沃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站起身去偷看,只好继续全心全意地偷听着。充满煎熬的几分钟过去了,沃拉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唯一能知道的是:外面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们好像真的离开了!自己真的安全了!
为自己逃出生天而长舒了一口气,沃拉只觉得心中充满了无比的喜悦,连带着看禁闭室的眼光都顺眼了起来。而他灵敏的听觉也察觉到了,周围所传来的轻微欢呼声,和他们那由衷的喜悦之情。
被心中的喜悦所感染,沃拉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准备透过缝隙再去观察下情况。而当他的脸搭在铁门上的同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脚下传来了一股震动;下一刻,他的眼前便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之中,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沃拉的手指探出空隙用力往前一顶,却只感觉到了一股坚硬的触感,他马上就明白了。
伊凡叔侄两人站在一位身着华贵的法师身后,腆着个笑脸,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谄媚感:“真是有劳阁下了。”
“任务而已,把名单给我吧。”
这位被头盔完全遮蔽了容貌的重装法师翻过手来,苍黄的魔力气息随风飘散,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多余的话。站在叔父旁的特雷泽毕恭毕敬地托起手上一份名单,连带着那枚胸徽一齐,交到了这位法师的手中。
仔细对照了一番两张名单上的总人数和姓名,法师满意地点着头左手拇指和食指的光芒大盛——纯铜打造的徽章被捏成了一摊齑粉,在两张名单上熔铸出了两个完全相同的标记,充满赞许地将副本交还给两人拍:“很不错,伊凡队长,依照名单去领奖金吧。记住保密协议的内容,我不希望你们也被关到禁闭室里去。”
伊凡脸上的褶子挤在了一起,笑容满面地看向自己侄子。特雷泽显得有些腼腆,望着面前的小山岙轻笑两声:“阁下您真是说笑了。我们这个小小的羁押所,只有个废弃已久的渣土坡,哪来什么禁闭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