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包房的直线方位,同三人组只有短短三百米左右的距离。
只是在这蜘蛛见了,也要自惭形愧的蛛网式布局之下;却是如同初探新乡城下,那早已废弃的地下网道一般令人头昏脑涨。
若想到达目的地,三人组必须要横穿六道由大小屋排组成的交错地带,才能走出这片稀碎如壕沟般的排房阵地。
而通过这片犬牙交错的阵地还不能停歇,只有跨过一道十五米长的狭窄石桥过后,才能来到富人区的真正核心——一条可容纳两辆三驾马车齐头并进,从城门口笔直联通到高地圣殿的‘宽阔大道’上去。
只是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推算:这些极可能是由负能量自行驱动的亡灵们,必然会因为活水所产生的吸引,而大量盘踞于河桥岸旁。
一旦无法从桥上正面突破,三人组便只能铤而走险,从平民区借道过去。
铤而走险,就代表着可能存在失误,以及必然同中心哨卡的守军正面遭遇的结局。
萨塔绝不能容忍这样的失误,为此他是完全舍弃了防御姿态,直接是搞出了一套过度激进的战法来:
“咱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安全过桥。但桥上必定有大量行尸存在,所以为了安全,你们俩在冲过桥后我会直接把桥给炸塌,由我在对岸殿后明白不?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千万不能恋战被行尸们给包围。一旦到了最紧急的情况,直接启用传送护符逃跑。”
按照小家伙的设想:一旦护送两人成功渡河后,他便会立刻使用魔法直接摧毁桥梁以阻断富人区东部的尸潮;但这样一来,他施放魔法那强悍的魔力波动必定会被守军给捕捉到;极大可能会腹背受敌,在人类与亡灵的联合攻势下溃不成军。
这样激进且对自身毫不负责的战术,亚威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只是现在他这个挂名的副团长说了不算。
“不想也得想!就是因为查不出来那小娘们的下落,我们俩才来陪着你个舔狗胡闹,你TM像个有卵子的男人行不行?!”
将半截凶猛袭来的朽烂手臂一刀剁下,怒火中烧的霜雪当即暴喝一声,侧过头去对着再度欲意退缩的亚威破口大骂起来。
可还没等她骂痛快了,耳旁便猝然响起一阵尖锐呼啸,径直是扯下几根深红发丝来,在板娘那张满是灰尘的脏脸上迅速刮出一道带着焦热气息的刺痛血痕。
而那枚高速飞旋着的紫红色弹头,则是毫不迟疑地撕裂了一具男性行尸飞扑过来的头颅,赫然在她的身前炸出一团糜烂血花来。
“艾萨塔我RNM!要死了啊!”
同样给自己灌了一剂宁神原浆的小家伙,并没有理会大姐头的跳脚叫骂——只见他紧握着那柄精巧手枪的双手,此刻正不断地根据着经验、技巧及计算的冷酷指引,以各种诡谲奇异地角度毫不留情地开枪射击,如同一对上下翻飞的翩翩舞蝶一般优雅。
甚至连霜雪扭头回身时的习惯幅度,也都被他纳入了参考信息,以投入到那几无停歇的计算当中。
又是一阵密集喧嚣的爆豆声响起。悍然阻碍在两位突破手前方的七只行尸,几乎是转瞬间便被附魔弹药炸碎了头颅,如麦秆一般迅速倒伏在地。
至于其他几只同突击手们不足两个身位的四只行尸,则是被简单击断了骨盆、以限制行动能力了事。
尔就在霜雪叫骂完不到两秒的同时,弹匣内的最后五发子弹也悄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无情碾碎了萨塔左侧及其身后的五只行尸后,直接为三人组创造出了一个近乎环形的安全空间来。
比起寻常刀剑劈砍,直接用附魔弹药摧毁骨骼以阻挡行尸运动的现代化热武器,可实在是方便太多了。
但对于一名必须要同大量敌人贴身交战的高速战士而言,这略显漫长的换弹空窗期,可着实是有些恼人了。
如泼水般打空了弹药的小家瞬间哑火,只得是匆忙握紧那逐渐烫手的镀银套筒来,一边以几乎精确到毫秒般的动作飞速装填弹药,一边则按照战术要打头阵的半龙人大吼起来:“破门!”
与其沿着那些危机四伏的羊肠小路绕来绕去,倒不如直接横穿这些碍事的排房,径直冲到下一条街巷中去。毕竟直线距离总是最短的嘛。
有着力场护盾及其龙之血的加持下,这些看似厚实的木门在亚威的利爪铁肩之下,不过是同那些被硬物打中的陶瓷餐具般一触即碎。
不仅仅是眼前这扇碍事的木门,就来过道上那些家具沙发也不放过;亚威只消一套疯狂乱抓,地面上顶天能剩下些扎脚的木屑罢了。
可惜这一路低声咆哮着的佣兵,几乎是在冲撞当中把自己撞麻木了,照例是抬着肩膀试图撞出个一路畅通无阻。此刻完全是只顾着蒙头猛冲,居然没能注意到面前那面饱经风霜的朴素砖墙。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面同门框紧密联系着的红墙上,竟是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人形大洞来!直叫周边行尸的注意力,同那些四散开来的尘埃一齐齐整地打在了三人组的身上。
至于那些摇摇欲坠的碎砖块,霜雪的反应够快,只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这杀红了眼的少女不仅是没有丝毫退缩的意识,反而是同脱缰蛮牛一般,顶着护盾直挺挺地冲撞进了尸潮当中,挥舞着两把钢刀在其间疯狂绞肉。
“不要恋战!最后一个街区了,穿过去就到桥边了!”
生怕大姐头恋战的小家伙猛地将快慢机向上一扳,随后更是死扣扳机不放,转瞬间便将弹匣里的三十枚足值银币如同泼水一般,向着霜雪周身倾泄而出。霎时间,这些阻碍着霜雪前进的狂热尸潮便躺倒大半,其中还有许多是被力场盾偏折出的跳弹给击毙的。
所幸这些专供自动手枪的附魔子弹,萨塔从不会往弹头上做破魔化处理:不然总是讨厌用护盾法术防身的霜雪,恐怕已经被自己这友军火力给打成面筛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单纯被弹头产生的微型爆炸效果给吓得一惊一乍。
“你TM能别开枪了不,这尸潮越聚越多了都!”
“废话,就是要把他们吸引到我这里来你们才能安全啊!”来不及装填子弹的小家伙一个前滚翻,便顶着那行将碎裂的力场护盾生硬地躲开几只裹挟着负能量的利爪,气喘吁吁地小跑到了两人身旁:“跑啊!愣着干什么?”
“这个门后面有什么挡着,我撞不开!”
只见龙化程度再度加剧了的亚威,正在用蛮力对着眼前的包铁木门又抓又揣;其用力之大,甚至在铁皮上炸出来一连串刺眼的火星子,就连被铁皮包裹着的硬木,也在疯狂乱抓之下几近崩解成屑。
可是这被异物阻挡着的木门却依旧是纹丝不动,像是被沙袋卸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一般,显得是诡异异常。
“让开!”
小家伙当即低吼一声,抬手就是一记声势浩瀚的聚能飞弹,径直将这木门给轰成了满天齑粉。
只是在木门化作飞灰的那一瞬间,一只身形巨大且浑身被无数不断蠕动着的深绿色囊泡所覆盖着的肉团怪物,猝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而在皮肤接触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这团几乎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腐臭囊泡,竟是同击发了引信的炸药般迅速沸腾起来!
紧接着在一阵极其剧烈的魔力波动与爆轰声当中,无数黏连着腐肉脏血的锋利骨刺和着酸液一齐喷溅而出;瞬间将这周边十几平方左右的空间给清扫一空。
此番骨刺爆裂的威能实在凶狠:无灵智的行尸们自然是无法抵御,只是径直同乡民刈麦一般齐齐整整地倒伏在地。
三人组的情况虽然要好上不少,但由于临时调动魔力所制造立场墙太过仓猝,如母鸡护崽似的小家伙在猝不及防下仍然是受了些伤。得亏防弹插板的效用够强,骨刺只是在背脊上留下了些皮肉轻伤,并没有刺穿脏器造成棘手的内出血。
而经过这样一番剧烈爆炸,飞溅出的酸液反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些许便利:那间挡路排房的支撑结构直接是被腐蚀得一干二净,在坍塌后不仅活埋了不少行尸,还意外直接将两条街道打通了联系,免得佣兵们再暴力开路了。
更加幸运的是:只要跨越废墟再往右前方跑上个半分钟左右,就能甩开尸潮突入到富人区核心了!
况且与外层圈不同的是:眼下哪怕是对对岸隔着有几十米的距离,三人组依然是能感受到一股充盈的圣洁气息;而在这神圣气息的影响之下,这些受负能量影响而诞生的亵渎生物,正在本能地远离核心区向着外圈层的方位集体转进!
怪不得哪怕是莫名其妙地爆发了亡灵狂潮后,渊狱意志依然断定小寡妇尚且存活着的缘故:可能她和家人们在地窖里躲避尸潮及异怪的时候,被火灾蔓延后的坍塌废墟给困住了,这才没来得及获救逃生,但也从而避免了尸潮的袭扰。
距离异怪突袭不过就三天时间,哪怕是小寡妇一家是生命垂危了,照样是有机会将他们完好捞出来的可能性。
亚威顿感精神为之一新,匆忙将抱头蹲防着的两人从地上给搀扶起来,便摩拳擦掌着准备向那漫无尽头的尸潮发起最后冲锋。
不过一旁为来伤口止血而手忙脚乱着的小家伙,此时则是抱着另一种想法低声呜咽起来:与疼痛无关,他更担心回家后该怎么向姐姐去解释自己身上的伤口;毕竟蕾希的观察力可太敏锐了,这股血腥气在她面前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害怕受责骂的小家伙当即是发了狠,这越发无聊的逃生游戏他似乎不打算再继续玩下去了。
这些行尸们的异化速度正在不断加剧,似乎是尸体群聚之后促使负能量进一步聚积;萨塔越发能感觉到在识海深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阻塞、不适感在不停徘徊着,叫自己相当难受。
况且刚才的爆炸袭击太过突然。为了保护下他们两人,萨塔完全是不经遮掩地动用了魔法,眼下势必被守军捕捉到了魔力波动的明晰痕迹;再这么磨蹭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必须赶在守军出动前把这件事情给完结了!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轰声响起,一柄散爆金色耀光的雷光长枪迅速穿透了整座桥梁,旋即又瞬间消失不见。而那群积聚在桥梁之上的密集尸群,此刻则是连半点碎末都没能留下,全然被那股拟态雷电的狂暴能量给蒸发殆尽。
“你们两个抓紧时间过桥别回头!我要开门了!”
无心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升腾热流,就在亚威两人踏上那条完全净空了的石桥的瞬间;便有着亿万缕不停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细密魔力,于空气之中无数次层叠交错着,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构筑出了一道结晶化的能量巨壑,将桥与岸彻底隔绝开来。
有如指数式增长一般暴增的立场坚墙成型之际,猝然被蒸干了大半的胶质之海上,再度传来了一阵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浪。以至于不堪忍受沸腾之苦的源海似是有了灵智般的骤然暴起,试图携手本能反应强行接管身体的运作,以保护主人机体的绝对安全。
只是被欲望完全蒙蔽了意识的小疯狗,一心想着借此良机突破精神力界限,哪里还管得上这么多?
在壁垒庇护下,只见这兴奋到浑身战栗着的小家伙,吃力地咬开了一瓶色泽有如虹彩的诡异药剂叼在口中;又再度将手探入包中,毫不迟疑地夹出了那柄从精灵手上缴获来的蛇状祭礼匕首……
在尸潮当中艰难冲杀着的两人心神一震,只觉得耳旁猝然传来一阵混沌状的高频尖叫声响,差点是被吓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不过两人可都是久经阵战的好手,只对着地面一个重踏停顿,便赶在同样被震慑住的行尸们反应过来前重新稳固住了身形。
抬手一刀斩落眼前那颗令人作呕的头颅,霜雪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本被强制冷静下的脸蛋上立刻爆出来些许怒意来,叫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屮!死小孩召恶魔也不提早说一声!”
一旁的亚威大致也是对小家伙有所责怪,最后还用力点了下头。可惜他现在说不了话,没了传讯术的连接以后他也就只能通过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过幸亏是他想方设法吸引走了大量的行尸,不然两人的突破哪会这么顺利?
要知道,这些没有痛感的行尸可比魔族难对付的多,哪怕直接砍下头颅都没用,照样是能通过残躯不断追逐着生者的气息,非得是割下脊椎或是切削四肢才能摧毁其行动能力。
而且在那些充盈着负能量的尖牙利齿面前,足以防御重炮直击的立场护墙也显得是如此脆弱不堪。手头上这已经是最后一份立场护符了,叫两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心翼翼地防卫亵渎者的攻势不受伤害。
但诚如萨塔所推测的那般:越是靠近圣殿大道的方向,眼前的尸潮便越是稀疏。乃至于凭借本能追逐着两人的行尸,大多数都在贴近神圣气息的辐照下逐渐放弃了追击;而那些残存着的行尸则是羸弱不堪,在行动上比起外层圈那些健步如飞的同族而言,反倒像幼童学步一般的迟缓蹒跚。
在经过长达十分钟的艰难旅程后,两双坚实的牛皮靴面终于是踏上了一处,完全容不下行尸站立片刻的清净地带——沿着小径正前方再走上十米,翻过那片用家具搭成的临时街垒后,就来到了那条充满着生机与光亮的圣殿大道了。叫这身心皆疲的佣兵两人不由得为之一喜。
只是周围的街道太过安静了,同石桥两岸那副过度热闹的景象一对比起来,就总有些突兀感。
欢欣过后的霜雪大姐头,也本能地觉着前方有些不对劲的气息,但自己却怎么也说不清具体的症结所在——或许是有刚才那种行动不便的大型畸变体躲在街垒后出不来?
稀里糊涂地将危机感归于施法者的天赋本能后,当即便有十数道璀璨华光悄然浮现在少女周身:为了安全起见,霜雪干脆一口气将自己所掌握的所有法术全部激活,足足把自己照成了个大型魔晶灯才算罢休。
“街垒后面可能有东西,我打头你跟上。”
见亚威点头应承,身体轻盈如飞羽的大姐头迅速向前飞奔而去:速度虽是极快,但在天赋法术加持下的灵活猫眼,仍然捕捉到了周边街巷角落中的大量画面——只可惜于预感大相径庭的是,这片相对松弛的商铺群落确实是片空无一物的寂静之地,自己似乎是多虑了?
眼看着几秒后就要正面撞上街垒墙,心有不甘的霜雪闷哼一声,径直踏着街面上散落着的烂桌碎砖腾跃而起;随即便借着那对强而有力的双臂攀住栏杆,如猿猴一般灵活地在废墙与阳台之间来回攀登,直到坐上一处视野姣好的外饰立柱上方才停下。
街垒之后几乎是完全换了个世界:虽然照样有着大量因灾火而坍塌的废墟,但在那街头巷尾散落着的拒马、沙包上,不时会有鸦雀会驻足停歇;在搜刮了些吃食后,这些神之灵使还能对着废墟展现着自己的高亢歌喉,为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带去一丝众生灵之母的慈悲。
除了没有多少人类存在着的气息之外,比起已是行尸肆虐的外层圈而言,核心区内倒还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安全区。
悄无声息地坐在高处,对着眼前平静异常的街区观察了足有五、六分钟后,周边仍旧是没有出现任何亡灵异怪的踪迹。直到此刻,内心趋于平静的霜雪终于放下心来,转而扭过头去将手搭成喇叭状,居高临下地对着亚威热切招呼到:
“后方净空!亚威你翻上来吧,我屁|股下面好像是家旅馆你有印象吗?和那小寡妇家离得远不远?啊……算了待会我们一起下去找。”
忽然记起来亚威现在说不了话,正准备调侃两句的大姐头顿时僵在了半空,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讪笑两声过后她便完成了自我排解,转而估摸着亚威攀爬街垒的速度,学着塞壬水兵们花式跳水时的动作在空中纵身一跃:在近乎完美的连续转体三周过后,同棉花一般轻飘飘地平稳落地,还不忘得意地对着街垒上有些恐高的亚威叫嚷起来:
“愣着干啥赶紧下来!”
艰难地吞咽了一大口滚烫的口水后,有些头晕目眩的佣兵终于是鼓起勇气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来,试图在慢慢克服这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悬空感后,再手足并用地从街垒上爬下来。
可惜他连迈出的第一脚都没能在墙面上踩稳,整个人便因为脚踏着的支撑点断裂而瞬间被重力无情地拖入地面。
他甚至还拼命地摆动双爪,试图捉住砖块木梁做下最后挣扎——可惜龙之血对他的力量和肉体进行了极大程度的增幅,除了手心多出了些许的砖木碎屑外,过程中完全没有受伤的佣兵,最后还是没能摆脱摔到四仰朝天的命运,反而逗得霜雪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堪比大鹅般吵闹的大姐头,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将战友扶起——就在幸灾乐祸的霜雪迈步上前的刹那,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的爆炸声在两人身旁炸响,仅在原地留下了些许发散着焦臭的丹宁布碎片。
“屮了都!我那个晓得那里面会埋地雷嘛,连个引线绳都没有的明明!”
一提到伤心处,感觉这两天特别倒霉的霜雪,便无比激动地怕打着那两条春光乍现的大腿;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恨不得回去把埋设地雷的人给活吞了:“幸亏老子把法术全用上了,不然都撑不到被传送护符生效!”
这枚阴毒诡雷的爆炸杀伤力,可是直接超过了传送护符的安全上限;霜雪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是被萨塔提供的小玩意儿强制传送出了城外,失去了后续参战的能力,只能潜伏回出发点进行休整,顺便把被炸稀烂的牛仔裤给缝补一下。
而当时正欲从地上爬起来的亚威则更加幸运:他当时正好是呈现一个四肢撑地,腹腔悬空的俯卧撑状态;爆炸所产生的剧烈冲击波被完美规避开来,只是被火焰和破片在身上打出了不少皮肉伤,可在龙之血的加持之下这些小小伤势根本不值一提。
唯独是被这冲击波所产生的震爆效果,将思维给搅成了一团浆糊;本来龙化效应后的脑容量就不够用,现在加上短暂失聪及颅内出血等一系列症状,他几乎连怎么从地上爬起来都不知道了,马上就要就地昏死过去了。
“赶在昏死前,我还是支撑到脱离了爆炸区,就撑着一口气死命往前爬……”头部龙化效果逐渐消退了的亚威捂着右额的渗血绷带,用那尖牙利齿的外凸嘴渣渣呜呜地念叨着,似乎还是没从内伤中恢复过来:“只是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大清楚了,等我醒来就已经被霜雪拖回出发点了。”
佣兵的眼神有些躲闪,很快便重新归于沉默。不是借着这层表亲的关系试图脱罪,在决心疯一回前他就已经做好了由他一人抗罪受罚的准备;眼下的沉默,似乎只是因自己拖累了战友而感到自责……吗?
待一直低眉顺眼着的佣兵再度睁开双眼:他已然是顶着那几近被血污覆盖了的模糊视界,一路踉踉跄跄挪动到了一间残破的二层小楼前。
亚威确实没有说实话,甚至是刻意缩小了那枚诡雷的危害性——那场爆炸几乎是将整座街垒给移为了平地,寻常的制式地雷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甚至于那片街垒可能干脆就是拿来充作爆炸物战斗部的!
况且他也不是霜雪,没有那么多效用夸张的天赋法术,可以助其毫发无伤的正面吃下这等恐怖爆炸。能从那里面逃得一命,全靠是萨塔提供给自己的法术效果太过夸张,加持之下的强横防御能力,居然连自己生产的道具都能给误导过去。
只不过当时的亚威,或者说这具完全被执念所操控着的躯壳完全不会在乎这些细节:甚至他之所以会用蛮力撕裂伤口,以极其血腥暴力的方式将嵌入头部的弹片尽数挖出,恐怕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外貌不要那么吓人而已。
他就这么摇摇欲坠地拖着逐渐恢复完满的断(骨折)肢,摇摇欲坠地机器人般向着废墟走去。
这间不算太大的砖石小屋,曾记录着他一生当中最为美好的平凡时光,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
站在那扇早已化作飞灰的店铺大门前,亚威的神志难得恢复了片刻清醒:他费力弯曲着那只完全膨胀了的尖利龙爪,小心翼翼地在遍布着焦臭味的空气当中虚叩两下;仿佛只要自己失了礼貌,下一刻就会有个清瘦的身影冲出来在他头上一记暴扣似的。
微弱的鸦鸣声代替了回答。将爪微微一旋,亚威随即挤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如往常他偷懒迟到了一般;缩着个脑袋,踉跄着推开大门摸了进去。
侧身绕开那两堆名为货架的灰烬,亚威两下快步便溜到了那只曾是柜台的铁架子前;如做贼似的轻轻敲击着那焦黑了的炭板,旋即便怯生生地探着头去,有气无力地向着后厨喊上一声:“我到班了。”
没有回应,也没有迎面而来的面粒与娇呵声;握在掌心中那略显粗糙的黝黑炭沫,也不再是那种熟悉的细密手感。
径直捏碎那几根碍事的炭化木梁,亚威便低头穿过了一片残垣断墙,再度步入那许久未见却又不曾有忘记过的朴素厨房——现在看来是真的一片朴素了,再也不会那些绊人的麻袋和糙桌腿了;除了那股挥之不去、几乎刻在了鼻腔里的麦香味外,厨房里什么都没没能剩下。
亚威低耸着肩膀,仍旧是按照记忆的指引,绕开了那一张张整齐作了余灰的桌板,缓缓踱到了一扇隐藏于货架之后的简朴铁门前。
门下连着的就是地窖:为了节省高昂的堆货费用,这可是面包房里的几个老爷们花了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才这么一斗半箱的偷摸着挖出来的。面包房的成本能比同行低了足足两成,很难说这间地窖以及提出主意的自己没有一份功劳。
也就是在这间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地下港湾,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才能完全舍弃地上世界的繁文缛节,在无边黑暗之中将灵与肉彻底托付于彼此。
只是家境优渥的小萨塔多么叫人羡慕——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恋人姐姐在家里做到扰民,而不用在这间阴冷漆黑的地窖深处,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偷尝禁果。
摸索着那乌黑粗糙的把手向上用力一抬,便传来一阵沉闷的锁链落地声:大门是锁上了,但又没完全锁住。这样复杂的小心思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纠正过来,叫亚威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比起无数个充满燥热的难眠之夜,这间曾承载着生命与希望的港湾,此刻终于是亮堂了不少:长明蜡烛那不曾熄灭的光芒虽然黯淡,但至少能让人看清脚下的台阶与地面。
亚威终于是不用担心自己会光着身子从台阶上一路滚下去了;他今天是穿着衣服的,凯瑟琳也是。
嫁为人妇的少女就这么坐在一张绒毯上:比起记忆中时而活泼、时而死板的少女,她那终于饱满起来的胸脯总算是带着些成熟|女人的韵味了。尤其是将两个稍显幼稚的孩子紧紧搂在怀中,耷拉着脑袋任凭髻发散落肩头之际,这张低垂的面孔竟是不由得陌生了起来。
那位自己记不起姓名的丈夫就躺倒在她的身旁,喉咙已是被匕首完全地割裂开来了:可那张圆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惊恐,反倒是带着一抹解脱了的轻松笑容,和他们那没了血色的孩子们一样,蜷缩着那焦炭般的下身在家人身旁沉沉睡去。
二讽刺的是,这柄匕首还是自己买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她居然不去割面包,反而是用它亲手终结了这位素未谋面的‘情敌’的痛苦;使其不用沦为亵渎的行尸走肉,从而伤害到自己深爱着的家人们。
这可真是,真是令人羡慕……
渊狱意志的预言没有出错。只是祂照例同往常那样利用文字游戏,戏弄着献予祭品的好战友。
在听闻到一股有异于其他事物运动的声响,护爱心切的面包师之女张牙舞爪地抬起头来,似是要用尖牙杀死眼前的不速之客。
只是在同机械般昂起头颅的瞬间,那张被火炎烧蚀了大半的凶恶面庞,却是突然停滞了动作;叫那早已失去了情感能力、但尚存余力的肌肉团块,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似乎是这具已然失去了全部生机的僵硬躯壳,本能地不愿伤害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或许在嗅探到那格子头巾上所存留着的熟悉气味之际,她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姐,真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伴随着一阵炽热,这间不算宽阔的港湾再度归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