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你们好，”苏远耸耸肩，“你总说我不成熟，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世上最糟糕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你给我滚出去——”

　　苏远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拉开门走出去。

　　他站在门外的台阶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父亲的房间灯光依旧亮着，偶尔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等待中，苏远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苏远皱眉，划过通讯录接了电话。

　　对方传来的却是一把女声，带着哭腔，隐约含糊不清：“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是你哥。”苏远皱起眉头。

　　对方哽咽道：“哥，你就不能看在姐的份上，再给我次改正的机会吗？”

　　“我不想再和你扯什么姐不姐的了，你早就不姓苏了。”苏远冷淡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可是，那个孩子不是我害死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回？”

　　苏远冷漠地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没兴趣跟你争辩，如果是钱财方面，我可以赔偿你，或者给你一笔补偿金……”

　　“我真的没有骗你，”对方的声音越来越焦急，“真的不是我害死了我的弟弟，我不知道他是谁，你相信我……”

　　“那个人的确不是你杀的，”苏远打断对方，“那天我也在场，你只是碰巧遇见了他。”

　　对方愣住了。

　　“不过我并没有证据，”苏远继续说，“我也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

　　对方沉默一瞬，随后说：“我保证不再骗你，你现在就帮我去报警吧，抓了那个混蛋，让他付出代价。”

　　“抱歉，你没有权利要求警察为你办案，”苏远说，“我不能违法犯罪。”

　　“……”对方咬牙切齿，似乎恨得牙痒痒。

　　“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我不会追究你什么责任的。”苏远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做这样的蠢事，既然那幅画已经被拍卖，我们就要尊重市场价格，不能随便去抢夺……”

　　对方沉默一阵，突然问：“你是怕担责任吗？”

　　“……”

　　“你怕什么呢？”对方嗤笑道，“你不用装模作样，这些年你背着你爸干的破事儿我全知道，不用我说，我爸肯定也不会饶了你的！”

　　“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破事，”苏远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不要血口喷人！”

　　“呵呵……”电话那头的女人阴测测地笑了，“你不承认也罢，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儿了，以前也有人举报过你。”

　　苏远气得浑身发抖，却没办法反驳对方，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你……”

　　“好啦，你不要再说了，”对方说，“反正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咱俩谁也别说谁！我挂了啊！”

　　苏远捏紧拳头，猛地砸向墙壁，发出砰地一声响，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目赤红，像是濒死的野兽。

　　“小远？你没事吧？”苏母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屋，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哪儿疼吗？”

　　“我没事……”苏远摇摇头，“你先回去休息，我洗个澡就来陪你。”

　　苏母点头，离开房间时顺手关掉了客厅的灯。

　　苏远脱下鞋子坐在沙发上，仰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出神。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疲倦，却怎么都缓解不下来。

　　他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刚刚父亲那副病怏怏的模样。

　　那些曾经美丽温柔的面孔此刻全都消失了，他的父亲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他甚至怀疑自己记忆中的父亲其实只是幻影，而且还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假象。

　　苏远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从裤兜掏出手机。

　　他拨了几遍才联系上陆斯年，语调有些艰难：“你睡醒了吗？”

　　“还没，有事？”

　　“我爸……我爸的情绪有点激动，你过来劝一劝他吧。”

　　“怎么了？”

　　苏远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陆斯年安抚了他几句，让他尽量稳定他父亲的情绪，不要刺激到他，苏远答应了。

　　挂了电话，苏远起身走出家门，去隔壁敲响了隔壁家的房门。

　　他敲了半晌，门才打开。

　　顾维平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一顶鸭舌帽，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严谨。他看见苏远，露出惊讶的表情：“小远？你找我有事？”

　　“你能陪我去趟公安局吗？”苏远问，“你知道公安局在哪儿吧？”

　　“当然知道，不过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公安局干嘛？”顾维平狐疑地看着他，“该不会……”

　　苏远摆摆手，“你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哦好。”顾维平赶紧换衣服，匆匆跑到院子里叫了辆车，二人匆匆赶往市公安局。

　　路上苏远说：“顾叔，你放心，那个孩子是自然死亡的，这件事绝不会牵涉到你。”

　　顾维平苦笑了一声：“你这么肯定？”

　　“嗯。”苏远顿了顿，“我相信那个人的死和你无关。”

　　顾维平怔住，许久没有说话。

　　“顾叔？”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王晓雯吗？”他终于开口。

　　“因为她？”

　　“她妈妈是个坏女人，”顾维平低声说，“她妈妈当初嫁给我爸之前是个歌舞团演员，后来不甘寂寞偷吃禁药，怀孕之后流产。王晓雯的爸爸嫌弃她妈妈是个妓/女，所以就和她妈妈离婚娶了另一个女人。王晓雯妈妈怀孕之后就疯了，王晓雯的爸爸把她送去孤儿院之后又去赌博，结果欠了债被逼跳楼，王晓雯是最近才回国的……”

　　“王晓雯她妈妈也挺可怜的。”苏远说，“她妈妈是为了她爸爸才选择跳楼的。”

　　顾维平轻哼了一声：“我倒宁愿她妈妈不爱她爸爸。”

　　“……”

　　“你爸爸也是个傻子，明明知道王晓雯的妈妈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也能跟她结婚……不过后悔也没用了。王晓雯的妈妈在医院自杀之后就没了，王晓雯也没上学，直到三岁多才回家。”

　　“她妈妈是自杀的？”

　　“对啊。”顾维平耸肩，“她妈妈当时在医院闹了很大一阵，但后来王老爷子出面摆平了这件事，把她接回王家之后带在身边教育，没想到那老头儿居然是个酒鬼——他酗酒抽烟，王晓雯从小跟着喝西北风长大，性格扭曲得厉害……你说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那样一个女人？”

　　苏远没说话。

　　顾维平转过脸，意外地发现，苏远竟然哭了。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问：“这么冷的天，你哭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苏远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你别担心。”

　　顾维平叹了口气：“小远，我理解你的感受，可是……”

　　苏远擦干净眼泪，朝他笑笑：“你放心，我就是想确定一下我猜错了没有，如果真的是她，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小远，算了吧。”顾维平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想你因为一个外人伤了你们兄弟的感情。”

　　苏远抿嘴不吭声。

　　他当然也不会告诉顾维平，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兄弟感情，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父亲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