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隐，星月乍现。

　　不算宽敞的崎岖山路上，秦川背着背篓，提着锄头，跟在一众杂役弟子身后。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天色黑尽前，返回到了杂役院中。

　　几名灶房小杂役，倚靠在院门口闲扯打闹。

　　遥遥望见有人回来，一溜烟跑回院里，张罗着摆碟放筷。

　　杂役院人多事杂，各色各样的差事，收工时间皆有差异，自然也就没有固定的用膳时间。

　　反正灶上饭菜时刻热着，不管啥时候回来都饿不着。

　　一行人却是先不急着吃饭。

　　进到院里，径直走到最宽阔的主房正厅前，一推门迈了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圆脸细眼的冯管事，正俯在当中的宽大桌案前。

　　手中捧着本厚重账簿，核对今日差役情况，以及灵石发放数额。

　　听见推门声响，抬头轻望一眼，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都回来了啊，辛苦辛苦！”

　　木椅后移，站起身来，面上满是和煦笑容，完全看不出管事架子。

　　只是那双细缝眼里，隐有精光泛起，宛如在看一堆会行走的灵石。

　　随着一个个背篓放下。

　　面庞上的期待神色，顿时被几分惊异替代。

　　这数目不太对呀。

　　怎会比平日里，多出来这般许多。

　　“咳咳！”

　　在场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老李头，轻咳两声，蹒跚着站了出来。

　　“冯管啊，灵植峰那边的差事，暂时告一段落了，明天就不用派遣人过去了。”

　　声音比之先前，又沙哑暗沉了几分，显得更加有气无力。

　　显然大半个下午的高强度劳作，对老胳膊老腿，造成的负担不轻。

　　“这么快就弄完了？”

　　冯保眉头一紧，面上微惊，疑惑出声。

　　作为杂役院管事，对自个儿手底下的差事活计，自是了然于胸。

　　按照先前估算，少说还得花上个一两天呢。

　　见他面上这副表情，众人哪里会不知晓，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此间事宜，又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找管事告状，怪人家干活太勤快吧。

　　这时候也只能暗自摇头，苦笑连连。

　　只有秦川面色如常，端正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虽说暴晒了半个下午，嘴唇也有些开裂，不过还算能够承受。

　　只一心盘算着，这么半篓花生，能分润到多少灵石。

　　寻常杂役弟子，可没有处理灵植作物的渠道与时间精力。

　　按照惯例，都是统一上交给当值管事。

　　出手换成灵石之后，再按比例分发下来。

　　冯保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对于眼前这般结果，却是颇为满意。

　　下边人干活越麻利，对自个儿就越划算。

　　要是院里杂役弟子，都不好好努力干活。

　　自个儿何年何月，才能换上天工峰最新出品的高档飞剑呢。

　　当下喜笑颜开，从一旁取过纸笔，逐个清点，记下每个人带回来的作物种类及分量。

　　……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大亮。

　　伴随着阵阵如雷鼾声，秦川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只觉精神饱满，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是研究了一晚上老农调息法，带来的“副作用”。

　　秦川也没想到，这所谓的调息法，并非什么神功仙术，甚至连修行功法都算不上。

　　法如其名，乃是一道调节作息的法诀窍门。

　　练习熟络之后，可以无视周边环境，随时随地进入深层次睡眠。

　　并且可以在茶余饭后、闲暇之余，随时进入假寐状态，恢复自身精力。

　　相传乃是无数年前，人族势微，妖魔纵横之时。

　　一种从头到脚都滴着血和污秽的怪物，为了提升奴农效率，专程开创而来。

　　未曾引气入体的普通人类。

　　每天至少需要休息四个时辰，才能保证第二天精神饱满。

　　学习奴农调息法后。

　　睡眠休息时间，可以缩减至一半。

　　后来妖魔被推翻，人族脱离囹圄，自力更生，创建诸多大小国度。

　　这提升效率的法门，却是保留了下来。

　　只不过改换了个名头，将奴农换成了老农。

　　嗯……这法门，确实符合那老锄头的脾性。

　　虽然与秦川想象之中，上天入地的神仙法门有些差距。

　　不过对于自身而言，还算颇为实用。

　　秦川瞪着双眼，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时辰也大差不差。

　　索性翻身而起，先去灶房寻些吃食。

　　待会儿管事来了，直接便能领了差事，出门干活，岂不美哉。

　　推门走到院中，刚去灶房领了一叠大饼，外加一碗咸豆腐脑。

　　忽然在院落门口，瞥见一抹异色。

　　那是一名身穿褐黄僧袍，肩荷布袋的中年僧人。

　　面方耳阔，肩宽腰圆，宝相慈和庄严。

　　端的一副佛门高人模样。

　　就是手上拎着那两条，用麻绳穿起来、一晃一晃的白条鲜鱼。

　　有些破坏整体氛围。

　　太玄宗乃是道宗，与佛门虽称不上水火，但也并无太多交集。

　　也不知道这大和尚，跑来杂役院所为何事。

　　“哟，这不是法明大师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秦川正满心疑惑。

　　大腹便便的冯管事，已经施施然踏入院中。

　　远远见着那大和尚，忙嬉笑着凑上前去。

　　口中说着有失远迎，面上却并无太多敬意，只有些轻快笑意。

　　想来该是相识之人。

　　“阿弥陀佛，多日未见，冯施主别来无恙。”

　　那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手间悬挂着的白鱼，也随着动作来回晃荡，显得格外诡异。

　　言语之间，将麻绳递到冯保手中，显然是当做见面礼了。

　　冯保倒是不与他客套，一把接到手中:“啧，还挺新鲜，哪儿来的？”

　　随意打量两眼，好奇出声问道。

　　“阿弥陀佛，此乃贫僧今晨赶路之时，偶遇一道野生天雷。”

　　大和尚面露慈悲，眼中更显虔诚，徐徐应道：“见其可怜无依，便将其放生于西凉河中。”

　　“正所谓，一善念者，亦得善果报。”

　　“或是佛祖有所感念，立马便回报了贫僧两条鲜鱼，善哉，善哉。”

　　秦川正啃着烧饼看戏。

　　闻言不由面上微愣。

　　这还善哉呢？

　　引天雷炸鱼呗。

　　冯保倒是一副见怪不怪模样。

　　随手将白鱼收起，这才开口出声问道：“不知大师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佛门僧人，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道宗里来闲逛。

　　“实不相瞒，乃是受了寺里所托，送一人来寻求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