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21天的努力,终于完成了10户的拆迁任务,虽然很难,但做起来,还是有进展的。这群众工作,只要耐心细致地去做,还是能够做通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自私心,在利益面前,人都有逐利之心,这不能怪群众。
看着一座座残破的瓦房在机器的“轰隆”声中倒下,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不久后,就在这里,会有一排排新的房子拔地而起,当群众走进新的庭园住进新的房子时,那个时候,一定会有人念李明的好。
李明带着吉他,爬上了杏树林,粉红色的杏花铺满了地面,还没有落下的杏花,在风中摇曳着,久久不肯落下,它们是贪恋树干的营养,还是贪恋树头的阳光?
天地赐予了每一株花、每一颗草、每一个岩石生命,它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生长着,自有自己的发光点。
李明踏着落花,感觉脚下软软的,柔柔的,还有一丝丝的暖,这种感觉是双脚踩过雪地时没有的,也不是双脚在小麦地里的那种充实感,而是一种淡淡忧伤飘过时的期待感。
期待一个个小生命的诞生,期待生命的孕育成形,春天是一个满含期待的季节,也是一个种子点燃生命的季节。
清明一十三天便是土旺,土旺一十八天就是立夏。
一年难成三麦——荞麦、冬麦、春麦,一生难成三子——银子、儿子、胡子。
清明前后,栽瓜种豆。
土旺种胡麻,七秧八叉,立夏种胡麻,秋后全是花。
李明取下肩膀的吉他,面对落花,多愁善感的他有点落寞,他想用音乐驱走那些情绪。
他想吼一首《走西口》,他动了动手中的吉他,清了清嗓子,树头上两只黄羽毛鸟好奇地望着他。来吧,鸟儿,让我们一起歌唱。
走西口的眼泪
流不尽祖辈的柔情
黄土坡驼铃传来的时候
……
大黄风吹来流浪的沙蓬
吹断了归途
吹不断大榆树的根
伴莜面的苦菜
养育了倔强的个性
蒲公英落地生根的时候
黄河的血脉
浇灌出金色的收成
……
多好的歌词呀,每当唱到这些歌词,李明的浑身就有一种力量。眼泪,柔情,吹不断,养育,落地生根,血脉,收成,这些字眼,就是一个西北普通人的生活,也是每一颗种子的一生。
李明吼完了歌,心情舒畅多了,他的身子突然间也轻飘飘的,他躺在刚露出绿丫丫的草地上,他不想去做流浪的沙蓬,他要做落地而生的蒲公英。
不远处,两个姑娘在低语,她们青春的身体在没有落尽的杏花下忽隐忽现若有若无。青春是美丽的,美丽的让人想入非非。
还有2户,如何按期完成任务,如何做通剩下2户的工作,成了难题。上学的时候,每次遇见不会做的难题,他总会查找资料,反复钻研。
这2户,不是题,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思想,他们的思想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起起伏伏的。他们不是题,题有固定答案,而他们,他们是起起伏伏的人,面对他们,李明一时半会不会解题。
每当想起这2户,李明感觉心里很闷,就像有块大石头堵住了胸部,让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他想活着,就必须想办法把大石头搬走。
那个黄立发,把李明叫成了王八蛋、李明、李队长、李乡长,每个称呼的变化,都是黄立发心里的变化。
前天,黄立发说“想一想”,可两天过去了,黄立发并没有给他回信息,也不知道想得怎么样了,他说过那次是他最后一次给黄立发打电话,他也不好意思再打电话问了。
比起躲在众人后面起事的黄立发,最让他头疼的是潘树林,这个老顽固,每次和他说不上三句话,就骂他的娘。啥话都能骂,就是不能骂他的娘,娘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太重了,娘就是他的天。
别人可以骂他,就是不能骂他的天,可那个老顽固就是要故意气他,每次通话,还没有说两句话,就骂他的娘,让他生气,他生气,对方还录音,还找茬,好像他们之间有大仇。
拆迁的事已经够破烦了,不知是那个王八羔子,跑到沈书记跟前告状,说他下班后跑回家,说他喝酒!
不准喝酒,不准跑读,这乡镇干部好像后娘生的,没有周末,没有休息日……
说这些,能咋?
既然选择了来这里上班,就要好好上。如果不想上,就早做打算,早早图个未来。
怎么图未来?进厂子,娘不想让他进厂子。娘说:“明,你辛辛苦苦念了这么多的书,娘还是希望你进政府部门工作。”他理解娘的心情,对于一个农村孩子,做父母的最大的希望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进入政府部门工作。
他也试过进厂子,大四那年,他去过厂子实习过,工资还可以,也不怎么忙,他想着和厂子把合同签了,留在厂子发展。
娘知道他的想法后,死活不同意,在娘的心里,自己的儿子上了大学,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就是一件大事,起码应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弄不下一个七品芝麻官,起码也要弄个九品米粒官。
这不怪娘,娘希望他过得好,也希望他出人头地,更希望他光宗耀祖。从祖爷爷的爷爷到父亲这一代,李家已经有28户145口人了,从来没有一个当官的,连当村官的也没有。
到了他这一辈,弟兄21个,15个没有念完高中,便外出打工去了,打工也恓惶,长年在外奔波,想的是家里的娘,走的是陌生的路,吃的是没有味道的饭菜。
除过他,剩下的5个弟弟,有两个在上高中,三个在上初中。族里的人把光宗耀祖的大事寄托在他们6个人身上。
族里人希望在政府部门有自己的人,那怕是给政府看门,那怕当村主任,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前不久,他来到了乡政府工作,虽然还只是一个支农服务生,但族里的人很高兴。
家家户户奔走相告,族长让家家户户准备好吃的,拿在一起,聚在他家,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那场景,就像谁家的小伙子娶了媳妇一样令人高兴。
大家把世界上最好听的话说给他听,还让他骑在大红马上,让吹鼓手吹着,把他从村口接进了家门口。二哥和三哥从白马庙里借来一个大鼓,抬着大鼓,大哥甩起膀子,把大鼓打的震天动地。
娘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娘骑着一匹白马,跟在他的身后,被各位妈妈和婶婶们包围着,娘说,她这半辈子,最高兴的有两次,第一次是骑着毛驴嫁给了父亲,第二次就是这次骑着白马进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