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是个大家庭,简哲也在这里认识了很多的大小朋友。这会儿,他就被一个妹妹缠上了。
老唐的女儿唐糖正在念初中,已经是开始爱美的年纪。她大眼睛,薄嘴唇,长得可爱。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和少许有点扁的鼻梁。
从很久以前开始,唐糖就丝毫没有顾忌地表露对简哲的喜爱,一度让简哲觉得她有点烦。不过,长大之后的简哲已然不再介怀。
“你说,我能把名字改了吗?”唐糖歪着脑袋问简哲。
两人这时正坐在家附近窄街的一家奶茶店的露天座位上,看着阳光渐渐从黄色变成橙红色,染红了街道,也染红了人们的归心。简哲吸了一口奶茶,便说:“拼死要改的话,老唐也拦你不住的。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如果名字是个标记,那怎样都无所谓。如果名字是个招牌,那你的名字就是得天独厚。人家马上就能记住你。”
“好像是这样的道理……可是总被人取笑,怎么办?”唐糖问。
“那代表你们关系不错,那有什么不好呢?”
“哈,那我就不改了。真好,什么事情到了哲哥手上都能解决。”唐糖说着甜甜地一笑,用手习惯性地捏自己的鼻梁,想要将它捏得高耸一点。
简哲把她的小动作看在心中,却爱莫能助,说他什么都能解决实在是过誉了。就在这时,他看到路边那绿色邮筒后面躲了个人,便对唐糖说:“你老爸接你来了,看,邮筒那边。”
“嗯?”唐糖嗖地站了起来,对着邮筒那边喊道:“喂,老唐,你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嘛!?”
老唐被发现了,只能硬着光秃秃的头皮从邮筒后面走了出来,来到两人的面前。由于太熟了,简哲也不拘礼,晃了晃手臂说:“老唐,你要是早点来付钱该多好呀。”
“喂,小简你这小混混,带坏了小秧,可别带坏我的宝贝女儿呀。”老唐半开玩笑地说。
没等简哲回击,唐糖便急匆匆地说:“怎么?你把她带坏了,教她偷东西了吗?也不带我一下!?”简哲不知道唐糖为什么觉得变坏了就得偷东西,但如果他能看透一切,就知道唐糖为何这么说了。他当时也不辩解,只是说:“等你再长两年我再带你。”
这把老唐吓得不轻。
老唐也买了一杯奶茶,坐在简哲的身边,大大咧咧地将最近查大砍佛的事情说了一遍。简哲就喜欢老唐这种不谨慎,仔细地听完了从医院拐带事件到后面问出大砍佛的过程。他有感而发地说:“还真有这样的侠客?”
“我说他肯定是个无业游民。”老唐说。
“嗯,如果是无业游民的话,那他可能会经常在网上给人出主意,认为那是行侠仗义。他有吗?”简哲问。
“啊,还真的没有。你这个观点还真有点用。那,他为什么要那样帮助那戴绿帽的倒霉家伙呢?”
“可能是碰巧遇见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认识那个……艺术家的。但这个人总之不大正常。有良心的正常人应该会劝他从正常途径解决问题。这不正常的家伙,是个无业游民的可能性也挺大。”
“又绕回来了?”老唐皱着眉说。
“那你们有从那个艺术家的关系人方面着手查吗?”简哲问。
“哦,那家伙是个孤僻的人,几乎没有朋友。关系人都是些亲戚,全都走访过了,没有可疑的地方。而老同学方面,我们都调取了他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信息。一大堆,让人看着都想上吊。”老唐说着像是软体动物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嗯?他在什么学校念过?如果是我们学校的话我可以帮忙。”简哲问。
“不不……”老唐摆着手说,“三中。你说,我们的学校为什么都用数字编号的?感觉像是犯人一样。”
“这不该是你告诉我吗?不过,三中……我最近好像听谁说过……”
“嗯……经你这么说,我也好像听谁说过。还是说,其实是我自己说过呢?”老唐说着用手挠着自己的肚子。
“喂!你们俩在这吃啥?还吃晚饭吗?”一把女人的喊声从街道对面传了过来。
简哲看到是老唐的妻子,唐糖的母亲,便连忙向她挥了挥手。老唐见状便连忙拍了拍正在用他手机玩游戏的女儿。唐糖发现了母亲,连忙将手机丢给了老唐,然后与简哲告别,向母亲跑了过去。
一家三口走远了,唐糖又回头对简哲做了个鬼脸。简哲便又笑着又向她挥了挥手。此刻留在他心中的,就仅仅只有“三中”了。
就在同一时刻,蒙静和澜宇从伊甸酒吧走了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拿着郝明的照片来找到侍者,想确认他是否就是经常来给余笙韵留暗号的人。可是,侍者却说自己从没见过郝明。
他们来的时候明明充满了希望,认为只要侍者证实了郝明就是常客,便可以证明郝明还活着。可这样一来,“郝明已经被烧成灰”的假设就无法被推翻,郝明依旧可能已经死了。如果郝明已经死了,很多真相也可能随之消散。
真相实在是太过脆弱了。
天色不早,两人也没心情再回局里了,便分手后各自回家。回到家中,蒙静才发现气氛非常不对头。平常就很安静的家里这时变得异常寂静,使得蒙静不知不觉地就身手进包里,抓住了佩枪。幸而,她很快就松了口气,但又不禁皱紧了眉头。她发现自己的儿子正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肩膀上出现了聂秧沉睡的脸庞。
这场面小时候并不罕见,长大后自然而然地消失了。蒙静无疑是喜欢聂秧的,但是这会儿却不禁有点妒意。她悄悄地走到两人身旁,仔细看了看聂秧的脸,才发现有两道泪痕从聂秧那长长的睫毛下延伸到了下巴。
“这臭小子……”蒙静不禁骂起了儿子。
聂秧猛然惊醒,被吓得挺直了身板坐,使得简哲也因此醒了过来。蒙静出了口气,无奈地问道:“有人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静姐,你别误会。”聂秧连忙说,“我,呃……”
看聂秧吞吞吐吐的,简哲便接话道:“她跟芬姨吵了架,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原来,林芬对聂秧一直都要求很高。这回数学测验,聂秧只拿了89分,气得她大发雷霆。即便聂秧保证下次肯定有九十分以上,她也并不消气。
高中的数学能拿89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这回,聂秧也不甘示弱,扬言要辍学,去把弟弟找回来,让林芬将注意力集中到弟弟身上。
她认为,如果聂京还在,林芬发疯似的严格要求就会被他分去一半。
“不,他死了!我知道,他附在你身上了。你看看,你多像他……”林芬如此说道,后来才知道自己竟然随口说中了部分的事实。
“你,你简直无可救药!”
聂秧说罢就逃离了家,如往常一样逃到了隔壁的简哲身边。不过,与以前不一样,她这次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水,抱着简哲饮泣不止,直到哭累了便睡了过去。简哲不忍叫醒她,便像是个男人一样挺直了身体。谁料,安静加上无聊一同来袭,他很快便也睡着了。
“是这样……”蒙静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过来抱住了聂秧。她有点内疚地说:“唉,我不该让你们请假的。”
“不,再来一次的话我还要去。”聂秧坚定地说。
蒙静挤出了笑容,但她并不担心聂秧,而是担心林芬。从丢了孩子之后,那个女人就经常神经兮兮的。这回收到那封匿名信,可能是刺激太大了,更加变本加厉。
摸了摸聂秧的脑袋后,蒙静笑着说:“放心,我们先来吃点好吃的,然后我去跟你妈妈说说。”她说外就撸起袖子,一副要下厨的样子。聂秧见状连忙略带惶恐地说:“不不,还是让我来煮吧。”
很显然,蒙警官的厨艺依旧没有长进。她转而问儿子:“你考多少分了?”
“70。”
“什么!?罚你帮小秧做饭!”
“你说得好像平时都不是我在做饭似的。”简哲鄙夷地说。
“哇,你这不孝子。考不好试,你就只得去捡破烂了。”
蒙静这话不过是开个玩笑,不料却一语成谶,她和简哲后来都去了废品回收站。
“他呀,肯定是三十分钟交卷。还能考七十分,真是气死人了。”聂秧一边笑着说,一边走进了厨房。
“三十分钟!?”蒙静瞪目结舌地说。
“喂,你这家伙是在害我!”简哲说这追着聂秧进了厨房。
夜里,蒙静从林芬那边回来,把聂秧接了回去。在蒙静的主持之下,母女俩似乎都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是。当然,聂秧几乎没有过错,错在林芬。
大伙都知道要从内心认识自己的错误并不容易,但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蒙静回到家里,简哲已在客厅迎候。他对蒙静说:“静姐,你说‘三中’来听听?”
“三中?三中怎么了?”蒙静也忽然严肃了起来。
“嗯,这的确是从你口中说的。是你打电话时说过的吧?”
“喂喂,到底是怎么回事?”蒙静着急地问。
“你先把你心中的三中给说说明,我再对你说。”
“哈!你这臭小子!”
做母亲的很了解儿子,简哲走了这步棋可不会退缩。于是,她便将自己有了一个怀疑对象,可能是协助余笙韵的隐形人,以及他们怀疑这隐形人已经死了的情况对简哲说了一遍。她说:“那个教导主任不也说过“三中”吗?就是余笙韵所救的那个初中生所念的学校。而且,他的高中也是三中,我可能在某次打电话的时候也说过,被你这小子偷听到了。”
“对……他说过,你也说过。我可没有刻意偷听。不过,今天从老唐口中又听到了一次。”简哲说。
“老唐?他们应该在查老爸拐带儿子的案件。不过,检方都没有起诉,我们不过还是觉得可疑而已。”
“那个爸爸也是三中的。”
“你想到了什么?”蒙静问。
“他们称为艺术家的老爸,被一个网友帮助了。而且,谁都找不到这个叫大砍佛的网友。这不是很有隐形人的味道吗?而且,一个陌生人会为他提供如此详尽的计划吗?假设帮助他的是某个老同学,也就是三中的学生。余笙韵的那个初中生是三中的,大砍佛也是三中的,行事风格也相近……”简哲说。
“嗯……你这个假设挺大胆的,却值得去求证的。”蒙静说,“唉,原来是老唐。早知道就不用求你这小子了。”
与儿子进行了一次情报交换之后,蒙静便撇开了简哲,偷偷进房给老唐打电话,让他把那个偷儿子的艺术家的名字告诉自己。她打开电脑,接收了老唐所发来的邮件,发现那个艺术家竟然还真的与郝明是同班同学。
当一个巧合过于闪亮,那就不能被人看成是巧合。如果郝明就是大砍佛,那就说明他并没有死去,而是隐匿在了这城市中。
次日,蒙静这组人的方向改为全力调查大砍佛。他们挨个给郝明的老同学打电话,问他们最近是否有见过郝明。他们所得到的回答都基本一致——没见过。只是有些人更加过分,竟然不记得自己的班上有郝明这个人。
他们都说郝明在上学的时候就非常孤僻,在班上没有朋友。他没在同学群,同学聚会也一次没有出现过,谁都不知道他的近况。
组员们将老同学的资料摊在了桌子上,仔细研读。纵观这群老同学,基本上都是有正经职业和正常配偶的社会人。偶尔有一两个没有结婚的,也是能找到可以接受的原因。既然郝明在班上没有朋友,那这些正常的社会人应该不会为了帮他而说谎。
另外,调查组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关于那偷儿子的艺术家,大伙说他和郝明一样不显眼,大概也不想显眼。但是据同学们的观察,两人应该也没多少交流,肯定也不能说是朋友。
那么,调查组就得出了一个假设:郝明一直都很在意那个与他相似的同学,当他发现同学有烦心事时,化身为大砍佛为他解忧。可是,得到这样一个假设也解决不了问题,关键问题是如何找到大砍佛。
与郝明一样,大砍佛在网上留下的痕迹也非常有限。在那有限的线索里,蒙静留意到了大砍佛在论坛上所写的一首诗。其文如下:
你被抛弃了,瑟缩在街头,如隐于世外;
长足蹴于身,置汝于角落,如无用废品。
饮狂风,吸雨露,虹光加身,闪耀出银光;
去往昔,得价值,融入轮回,获得了重生。
“我敢断定,这个大砍佛肯定是个际遇很坏的人。”老唐毫不犹豫地对诗的作者做了描绘。
“那就是你所说的无业游民?”陈凤说。
“的确。”澜宇插话道,“他把自己比喻成了垃圾。不过,他终究还是对生活抱有希望的。看他最后的那两句话就可以知道。”
“灵感从什么地地方来?”蒙静问。
“这还用问,路边的垃圾呗。”老唐随意答复到。
“不。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路边的垃圾也能写出前两句。至于后两句,说明作者很清楚垃圾的价值。”蒙静说,“虹光加身,闪耀银光。你们不觉得那说的是饮料的铝罐或是别的金属吗?”
蒙静说着停顿了下来,发现大伙正静静地等她继续说。她便继续说道:“最后一句说的是垃圾回收,循环再生。作者为什么没有想到别的,而是想到了循环再生呢?”
“你是想说,他本来就是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一个无业游民以捡垃圾为生吗……”澜宇问。
“把郝明的照片分发下去,让各个辖区的同事帮忙调查一下垃圾回收站。我们也必须参与,不然有人可能会敷衍了事。”蒙静下令到。
“喂喂,这么大阵仗调查一个不会被起诉的案子。不会不会……”
蒙静打断了老唐的话,断然说:“我会去找局长。有什么问题的话,让我来承担。”
得了蒙静这句话,大伙便马上行动了起来。很快,互联网魔爪所到之处,各个辖区都收到了郝明的照片。霎时间,一个全然与社会没有联系的人便渐露头角。
三天之后,调查组收到了报告,说是找到了一个与照片很像的人,名字就叫做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