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婉走后不久,寂静的永旭湖心又重回往日。
雾霭朦胧间,若是有人乘舟于此,朝着水面望去,深不见底的湖水中,好似蛇一般的阴影,正朝着湖中心缓缓游动。
然而呼呼大睡的林某还在呼呼大睡,等到阴影靠的近了,平静的湖面被打破,船身摇晃间,才微微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刚醒来就发现船内就剩下了自己一人。
奈何此时船身摇晃得愈加剧烈,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出水面。
林小麦不敢再懈怠,立马检查了船上阵法,随即跑出舱外,从灵戒中取出锤子,紧紧握在手中,混身灵气蓬发,双眼死死的盯住湖面。
眼看阴影离水面越来越近,刚漏出头,双眼正要观察小舟上的人。
林小麦大喝,全力挥锤:
“怪物受死!”
情急之下,那怪物在水中转不过身来,只得用刚刚长出来的小角抵挡。
只听噹地一声。
狠狠地敲在了头上,剧烈的疼痛让怪物在水中疯狂翻腾,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湖心。
剧痛之下,挣扎的怪物沉向了湖底,随着大量气泡冒出,让林小麦很难看出是死是活。
眼看着水里没了动静,顿时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了这怪物是个菜鸟。
当下也顾不上打捞尸体,连忙回到舱内启动阵法,全力往岸上驶去。
刚停下来喘口气,方才又想起徐秀婉已经离开,两人感情默契如斯,她要走,林小麦其实早有察觉。
可昨晚还在缠绵的老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再如何做好心理准备。
等到郁郁寡欢之情涌上心间时,心中苦涩仍然令人几近窒息。
回想起这两日的尽情放纵,也只因二人想尽可能的不留遗憾。
事到如今,两人的实力地位天差地远,不可能长久地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林小麦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胸中汹涌的情感,收回了快落下的泪水。
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的信。
林小麦看着‘小麦亲启’四个字,小心翼翼的抽出信纸,认真读到:
“亲爱的小麦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本姑娘是响当当的传奇,受万年敬仰,你最崇拜的道龙大人。
至今还记得当初你说,你也要成为像我一样的领袖,要治理天下,引领族群,开创前路。
如何?虽然你还没有变成大英雄,但是娶个英雄当老婆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
小烧麦,遇见你之前,我的修为已经通天彻地了,生命中注定的一劫也迟迟不敢出现,可我自感若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要主动寻劫。
再说我自小以来,都在为了心中的理想努力着,从未想着情情爱爱之事。
在友人劝说下,于是我便回到了家乡,想再看一看,寻一寻我的缘分,不留遗憾。
没想到的是,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我嫁给了你。
现如今在看来,原来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我的应劫之人。
可这些年以来,是我目前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昨晚,你说想要个孩子,当时我想,倘若真能那样,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更加有趣。
可是我做不到,不是我不想,只是因为你我生命层次相差太远。
如今我夙愿得偿,又有重任在身,不得不离你而去。
你不要太难过,等我有时间了,定会来寻你。
同样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因为你不是我的劫,你只是我最爱的小烧麦。”
书信的字里行间画着点点泪痕,一言一句都述说着二人之间的眷恋。
但是天意难违,留给两人的时间太短,短到一切都要用书信来告知。
林小麦感觉自己的双手似有千钧重,不停颤抖着。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自言自语中难掩悲伤,强颜欢笑着:
“她有她的事,我也有我的事,没什么好伤心的,没什么好伤心的,哈哈”
一时间,伤感之极,再也难以言语。
如今悄然闭上眼,靠着船舱,回忆起从小到大两人的点点滴滴,那时的一瞥一笑,直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
黑暗中仿佛闪过秀儿的笑脸,温柔地期待着:
“小烧麦,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我等着你,我的大英雄。”
那份期待,那份向往,深深地刺痛了林小麦。
他此刻彻底明白,一切都只因为自己的弱小,弱到了,就连陪在她身边都做不到。
这一刻,林小麦无比渴望,渴望变得强大,渴望能够站在她身旁,拥有为她遮风挡雨的力量。
内心中的不甘,欲望不断撕扯牢笼,不甘于平凡,势要创造属于自己的命运。
再回想起,这两日发生的种种,自己好像一个玩具一般,让人摆弄,为人质柄。
林小麦再也坐不住了,收好手中信纸,一个闪身来到甲板上。
炽热阳光照在身上,周身灵气开始暴动,衣袂飘扬,长发狂舞。
只见天地间一道数米宽的漩涡汇聚而来,疯狂地鲸吞着大量灵气。
等到彻底饱和,又慢慢缩小,直至被完全吸收。
如此突破令他有些感叹。
“这就是聚玄境吗?”
让人没想到,一封书信竟有如此奇效,让林小麦隔天又能再次突破。
灵气漩涡在丹田处缓缓旋转,每当吞吐外界灵气时,其间总有疾风呼啸,雷霆闪烁。灵气越发精纯的同时,甚至染上了天威,如此强大的感觉让人有些上瘾。
然而此刻突破聚玄之余,最大的收获却是令自己终是有所畅怀。
唯见平静宽广的湖面上,身形俊拔的林小麦肃立在船头。
挥手作刀割下长发,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面对湖水立下誓言:
“凡来终觉纸上浅,此生必攀绝世巅”
宣完誓,便是沉发湖中。
可就在头发没入湖底时,倒影中,一道金纹自眉心悄然浮现,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小麦下意识摸了摸。
奇怪的是,金纹又慢慢消失了,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让他不禁自嘲:“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劫吗?”
林小麦不知道的是,就在金纹出现的那一刻,滔天威压覆盖周围,规则不断波动,却又未扩散开。
仅有跟踪小舟而来的小龙身领了此间神威,龙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那一刻,不知远方何处,徐秀婉心中有感而生,察觉到了命运变化,一念间便知晓因果。
她朝着叙永方向看去,神情复杂,内心中更是彷徨至极,可无奈之下,只能期盼有着更好的未来等着二人。
在永旭湖上,林小麦刚立下誓言,顾不得消失的金纹,本着说干就干的风格。
趁着开往湖边,便盘坐在甲板上,巩固着刚刚突破的聚气境,当即内视间,心下喜悦。
自己年至十二开始修行,当下不过十八,六年间越过强身八境。
如今更是更是两天内连破气海大关,再上一层楼。
回想起史书记载,原星发展至今,古来便有言称,强身有七重,皮肉脏髓骨目窍。
气海六境,引聚气凝游海关,开得天门定生死。众生芸芸皆在其间,开天门而得生死者难见其踪。
对于这些大众书本上学来的知识,林小麦背得可谓是滚瓜烂熟。
然而他当下只顾得一边吸收着船舟从湖面汇聚而来的灵气,一边观察着丹田内的气旋在不断壮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丹田内气旋雄浑了许多,自己的肉身在灵气的不断洗刷下愈发凝练。
心中对气海境的理解更进几分,可当下要化旋凝海,危险无比,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重头再来。
更难的是凝海所需灵气更是海量,单纯靠灵石构成的聚灵阵,非常人所能负担。
一般人为了凝海境都是找寻洞天福地,或是异脉秘境,借自然之力冲关。
而且此种突破之法更是好处重重,最浅显地,便是灵气质量上乘。
其间更有道韵芸芸,天赋绝佳之辈若是能借用其间天地之力,不但出招威能强绝,更能为之后的修行铺平坦途。
若想要是要追寻更高的天地,就不可能在这被强者保护起来的象牙塔中修行。
对他而言,叙永城内的一切可谓熟悉至极,早已腻味。
老婆一走,心中再无羁绊,迫不及待的想离开家,走一走这纷繁的天地,看看书中描绘的绚丽山河,亲身体验下那些伟力铸就的非凡道路。
放眼当下,第一步便是要去找爷爷,商讨要如何去寻得那道韵秘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林鸿雨自徐秀婉走后,便是一直在永旭湖上空守着,观察自家孙儿。
他当然希望着林小麦能自己立志前行,却又不想他面对今后的种种危险。
为难之下,只能如同当年一样,任由其自由选择。
刚才湖面的一幕幕,终究是证明了,林家人永远都是不服输的性格,面对艰险,总是会逆流而上。
想到这,他微微一叹。
轻身一动,来到了小舟上,拿出一壶酒来,静静的坐在外船舱内。
凝视着那头断发,等着林小麦结束修炼。
不多时,林小麦修炼得成,境界彻底巩固,浑身一震,周身灵气溃散,见他睁开眼来。
只听彭地一声。
雷光一闪,炸得浪潮竟有数丈之高。
看着林小麦初入聚玄境就能发挥出这般威力,林鸿雨心中甚慰。
这小子别的不说,天赋悟性那都是杠杠的。
如此,自己也能彻底放手,好让天高任鸟飞。
看着自家帅气逼人的孙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这番看够了才终于开口。
“咳咳,小麦啊,感觉最近修行怎么样啊?”
林鸿雨咳了咳,关切道。
“嗯?爷爷,你来了,我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凝海了,上次你给修炼手册,看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有些疑问没能解决。”
“那你说说,爷爷给你解答。”
爷孙俩就这样你问我答,林小麦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把自己往后对于凝海开天门过生死的疑问通通道出。
林鸿雨边说边喝酒,喝着喝着。
突然啪地一下,把一本书拍在桌上。
不耐烦道:
“去去去,以后有啥不懂的,就看这书。看你小子就要走了,告诉你,不到天涯不准回家,而且下次回来必须把秀婉带回家懂不懂?”
林小麦还没开口,就被自家爷爷打断。
若是再不这样,自己这点老底都要被摸光了。
为了强撑面子,林鸿雨连忙说道:
“当年,我捡到秀婉是在上死海边上,那边秘境众多,危机重重,正好适合你去历练,这枚戒指你拿着,里面都是些好东西。希望你小子好自为之,不要辱没我林家门楣。”
林小麦一听爷爷说起老婆当年的来历,有些激动,正要发问。
然而只见林鸿雨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转眼间便立在湖面上。
呼吸间,一道骇人的气脉波动扫荡开来,过往百米内的湖面皆因此凝固,辉光如铁。
“看好了,此乃林家绝学,不破不立!”
话音刚落,林鸿雨的身影突然飘忽不停,一进一退之间,仿佛在与猛兽以命相搏。
搏命间,这种亡命般的意境深深吸引着林小麦,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林鸿雨的一招一式,深陷其中。
恍惚间,他似乎来到了苍茫无际的海边,无穷无尽的海兽向他扑来。
无暇他顾,拼命厮杀间,用尽了全力,杀得个堆积成山,血流成河,手中长剑早已断裂,换成了不知道何妖的兽骨。
可就算如此,仍有无尽的敌人在冲锋,终究是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林小麦感受着汗水血液顺着血痕在身上飞速流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凝聚着为数不多的灵气,坦然一笑。
轰!
又有无数海兽惨死,就连天空都为之一震。
此身一死,海面破碎,眨眼间,又来到了一片古老死寂的战场上。
同人一般的阴影凝视着自己,它的身后,一片璀璨的星空闪烁着,星光照耀而来。
如此神妙之地,林小麦还未回过神来,瞬间就被碾压。
呼吸间,再次归来,这次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彷徨,捏紧了手中冷剑,瞬间朝着怪物劈杀而去。
极短的时间内,二者拼杀上百招。
一次次的交手,小烧麦早已察觉怪物的修为境界与自己不分上下。
每次落败,总是因为怪物出招过于阴险毒辣,仿佛一切都只为了杀灭自己。
就这样,在死亡阴影的压迫下,林小麦不得不越发冷静,手中青锋也越来越冷酷无情。
先是十招,后又是百招,吸收了一次次的死亡经验。
从单方面的被动挨打,再到两者有来有回,直到林小麦抓住时机巧设陷阱,正值极速拼杀间,巧妙地卖出后背破绽。
阴影打这般龟壳早已没了耐心,见状大喜,立马收力,全力劈向头颈。
电光火石间,就在阴影看不见的地方,小麦无比果断地贯穿自己胸膛。
只听噗呲一声,长剑入肉。
猩红的鲜血在剑身上潺潺流淌,剑尖深深没入身后阴影的脖颈。
这一刻,星空破碎,战场崩塌,无尽的黑暗笼罩了过来。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顾不得如何,当即之下,林小麦只得强忍眩晕,无情地拔出长剑。
疼痛席卷全身,却未曾吭出一声。
只因如此黑暗中不知还有何种危险潜伏。
最好的应对办法便是快速修复伤势,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由于伤势过重,运功时,早已身心俱疲,终究无奈失去了意识,昏厥过去。
就在睡梦期间,歹噩频发,绝境恐怖丛生。
待到惊醒时,周身大汗,冷静下来后,察觉到身上衣衫虽然依旧是破损不堪,但各种伤势已去,身体完好无初。
诧异之余,却又开始思考打量起来。
这片空间中,黑暗死寂仿佛就是永恒的主题,无论自己如何催动灵气,制造声响,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在这里,本能照明的灵气也失去了作用。
就这样,林小麦施施然地站在这片黑暗中,闭上了无用的双眼,开始回忆起之前的重重厮杀。
每一次都是弹尽粮绝,每一次都是最后一击,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搏。
这一刻,心中明悟,何谓不破不立,只有破去心中障碍,破开身上枷锁,方能立得世间。
此处黑暗,便是自己心中的迷茫。
林小麦淡然一笑,神气焕发。
睁开双眼,眼中是说不完的坚毅与智慧。
一道亮光自身上诞生,退尽了黑暗,待到一切散去。
自己又回到了家一般的小舟上。
感受着爷爷欣慰的目光,无比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却只是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对于始作俑者的林鸿雨而言,林家绝学从来都不是什么功法武技。
一炷香尚未过半,孙儿便能够打破魔障,让他老怀甚慰,自豪无比。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传授的,自己也该走了。
林鸿雨欣慰地拍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孙儿,夸赞道:
“好!好样的!”
还有些害羞的林小麦突然明白,现在就是和爷爷的离别之刻,嘴里说不出多余的话语,只有安安静静地陪伴在侧。
“小麦,你爸妈都在远方,守护原星,重任在身”
“我要走了,走之前送你一句话。”
话音刚落,林鸿雨化作一抹流星,消失在天际边。
只留下了一句话,传遍万里之远,进入无数的人耳里,引得所有人仰望目送。
“英雄少年执剑出,人生十八莫蹉跎!”
回音不绝,一直在林小麦的心中盘旋,传奇一生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