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司机将陈帅放在了乡道上,再走一小段小路就到家了,剩下的这一点距离只有他自己走了。放眼望去,两层楼的小平房零零散散的屹立在乡间,每座小平房大门前都带有自己的地坪,不尽相同。房屋虽多,田地却多是荒废着。陈帅站在乡道上回忆着家的方向,因为这里也变了。
没一会儿,陈帅拎起行李踏上了乡间的小路。这个时间已是农村的饭点,一路上虽房屋甚多,却炊烟寥寥。陈帅感概着,有能力的儿女怕是早已将父母接近城里居住了,他这个没用的儿子却将父母留在这里多年。看着眼前的光景,他心中的积攒多年的愧疚越发的强烈了,不知不觉间,他加快了脚步。
陈帅拎着行李已经翻过了一座小山包,站在这里终于能看到他的家了。他的家背座着这座小山包,记忆中,家里的墙是白色的,从下往上一米高处还贴有瓷砖,在那时已是风光。如今风雨侵落了墙上的白,露出了里面的水泥,瓷砖更是所剩无几。
陈帅绕到了大门前,门是开着的。客厅里面的装修仍然是他熟jiao悉的样子;一米四高,定制的正方形桌子,只有四个脚和桌面,整张桌子涂了一层红色的颜料,颜色淡了许多。桌子的四边,下方放着长木板凳。他以前夏天最喜欢睡的凉椅也还在客厅里放着,这种凉椅是农村每家每户都有的,将凉椅展开就是一张床,能睡两三个人。凉椅对面放着一张儿时的纯木制的课桌,这个课桌他记得是村里小学拆除时,母亲捡回来的。课桌上摆放着一台稍比他年纪小的大头电视。墙上也还挂着去世多年的爷爷奶奶的遗像,陈帅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他只记得外婆的样子。墙上还有许多地方打了钉子进去,上面挂着各种袋子,不知道装的什么。看着这一切的陈帅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放下手中的行李,对着屋内大喊着:“爸、妈,我回来了。”
面对陈帅的大喊声,屋内没有任何反应。陈帅见状,没有继续喊。过了几十秒,一个穿戴着花围裙,身材消瘦,满脸皱纹,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性出来了。花围裙已被柴烟和油水染的黝黑,上面还有几个补丁。女性的头上,白与黑争抢着地盘,而明显白色更胜一筹。此人正是陈帅的母亲。他的母亲今年才六十岁,岁月的沧桑本不该如此的明显,定是多年的忧愁与期盼,让她身体的时间流逝的这么快。
陈帅看到了久违的母亲,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着。他多么想像个小孩一样扑到母亲的怀中,可是现在的母亲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落的断枝。陈帅不敢上前,他也没脸上前。陈帅和母亲对视了一眼,便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哎呀,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陈帅的母亲,见状连忙上去搀扶,此时她的眼中也有着些许泪水。她认出了陈帅,只需一眼,就像陈帅能一眼认出她一样。
“妈!妈!妈!”陈帅抽泣着,一遍又一遍喊着妈妈,像是想要把亏欠多年的称呼一次性全部还出一样。
陈帅还不清,他这辈子唯一亏欠的女人就是他妈妈。问世间没有人不亏欠父母,可是陈帅欠的太多,已不是用一辈子能还清的了。
“别跪了,起来吧,我还没死呢,你刚回来一定还没有吃饭吧,妈妈煮了面条,快把行李拎进屋,咱一起吃”陈帅的母亲说着,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也顺带着用粗糙的手指帮陈帅一遍又一遍的抹着,直到陈帅的眼角没有再溢出泪水。
陈帅的母亲,将陈帅往上提着,陈帅也没有选择继续跪着。刚起身到一半,处于单膝跪地的状态,屋内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怒吼着:“让他跪着,不准进屋。”
声音的来源正是陈帅的父亲,只是没有露面。陈帅听到之后就直接又跪了下去,差点将母亲也带先来。
“你这是干嘛,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要打要骂等吃完饭再说。”陈帅的母亲也没好气的冲着屋内喊到。
“我说了,不行!”屋内的声音很大,也很严肃,给人一种无法忤逆的感觉。
陈帅的记忆中,父亲事事都是依着母亲的,但是父亲的权威在家里是绝对的,而且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母亲见状,生气的跺了一下脚。见扶不起陈帅,便向屋内跑去。
没过一会儿,屋内吵了起来。门口跪的很端正的陈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将火力引到自己身上。他担心父母会因此打起来。他思考着,此时忤逆父亲,会不会让父亲心中的火更加的旺盛。陈帅没有犹豫几分钟,便起身冲了进去。以陈帅儿时多年被父亲教训的经验来看,父亲的气持续不了多久,将陈帅打一顿,第二天就好了。
冲进屋的陈帅看着父母共坐在床边谈论着,只是声音大了点而已。陈帅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跪下,谁让你进来的?”父亲严厉的呵斥着陈帅,陈帅应声跪了下去。
陈帅的母亲见状拍打了一下陈帅的父亲,然后埋怨的说到:“不是说好,他听到我们吵架如果冲了进来,就允许他进屋吗?”
“我是答应了,他这不是在屋里吗?”陈帅父亲的脸上微微泛红,但还是严肃的说着。像是被人揭穿了难以启齿的预谋,但是为了面子,仍需要强装着。
陈帅忍着笑,他知道了一切,心中无比的释然。但是如果此时他笑出了声,后果会很严重。
“走吧,吃饭了,我的面都煮烂了。”陈帅的母亲示意着他们俩。
“你不准动。”陈帅的父亲指着陈帅说到,说完又被母亲打了一下。
“起来,别听他的。”陈帅的母亲说着,将陈帅拉了起来。
一家三人向客厅走去,陈帅跟在父母的身后,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他没有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久,父亲越来越顺着母亲了,父母之间的爱,甚至超过了火车上的夫妇。他笑着,阵阵的暖意涌上心头,这是只有在家里才会有的感觉。
餐桌前,一家三人各坐一方。眼前是陈帅熟悉的清汤面,只是面的量比以前少了,但是他的碗里确实最多的。儿时,陈帅的母亲经常在晚上煮清汤面,陈帅吃腻了,就吵着不吃,为此还没少挨打。此时,他看着眼前的面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面,但是家里只有这个了,你想吃什么,你说,我明天早上去买。”母亲温柔的对陈帅说到。将陷入回忆中的陈帅拉了回来。
“不是,只是太久没有吃过您煮的面了有点怀念。”陈帅连忙解释到。
清醒过来的陈帅拿起筷子,一夹一夹的细品着,每一口都是回忆。吃了一会儿,陈帅抬头不经意间看向对坐也同样在吃面的父亲。先前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父亲也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与母亲无异。陈帅离家时,父亲还算是胖的,但是现在却大不相同。父亲的皮肤也黑了许多,对比之下,母亲和自己算是很白的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多年在户外干体力活留下的。他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眼眶也湿润了起来。但是,他不能再哭了。他知道父亲最讨厌看到没用的人流没用的泪水,尤其是在他这个没用的儿子身上。
陈帅第一个吃完了面,虽然量比较少,但是他很满足。然后他将筷子放下,大口大口的喝着汤,一滴不剩。喝完汤的陈帅将碗放下,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看着父母。陈帅笑着,觉得自己很幸福。
“看什么呢?面够不够,不够我再煮点?”陈帅的母亲注意到陈帅吃完了,而且在看她们。
“够了,够了。”陈帅连忙回应着。
“吃完了,就过去看会电视吧,不用等我们,这么久没有回来,还拘谨起来了。”母亲指着客厅的电视,打趣的对陈帅说着。
陈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父亲,见父亲一直没有反应,就起身向电视走去。
走到电视机前,陈帅东张西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于是他开始翻着客厅墙上一个又一个的袋子,一边找一边到处看。
“你在翻什么?”母亲询问着陈帅。
“遥控器啊,你们放哪里了?”
“就在电视机旁边,你眼睛张哪里的?”陈帅没好气的说着陈帅。
“哦,找到了。”陈帅意外的撇了一下嘴,然后走到电视机旁边,拿起了遥控器。
接着,陈帅来到电视机前,回忆着打开电视的步骤。先是打开机顶盒,然后是打开显示器,遥控器的用途只是用来换台的。一系列操作之后,显示器开始播放画面了。陈帅回头打算去凉椅上做着看,但是他一回头发现父亲躺在上面,歪着头看着电视。于是陈帅就去大门旁拿了一个塑料凳,放在凉的旁边,然后坐下,将遥控器交给了父亲。此时母亲也吃完了,正收拾着桌面,准备去洗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