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冷清的奉天殿内。
朱棣面无表情的翻看着面前的一沓奏折,每看完一本,便扔在一旁。
而在一旁,亦失哈则是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
突然,朱棣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亦失哈。
“你说,让商贾代替朕监视各个州府的官员士绅,再交由锦衣卫来处理。
但是,那些锦衣卫驻守在各个州府,他们是否慢慢的也会像是那些士绅官员一般,为了一些贪欲,联合起来,盘剥百姓,欺压商贾?”
“这……”
亦失哈脸色大变,急忙道:“陛下恕罪,奴婢只是一介没卵子的奴仆,不懂这些家国大事!”
“你亦失哈何时这般胆小了?”
朱棣深深的看了一眼亦失哈,便说道:“锦衣卫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百官之权,但哪怕皇考在世之时,这些锦衣卫便开始滥用职权,依势作宠。
现如今,锦衣卫已经懈怠了,区区京师直隶之地,出现那么多的贪官污吏,那般欺压盘剥百姓,他们都查不出来……
锦衣卫现如今便已出现这些苗头,若再过几十年,他们又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亦失哈脸色再次大变。
“大明一日比一日要兴盛,咱不允许百官与锦衣卫给大明拖后腿,至于那些商贾,咱也不能全信……
咱准备在宫内,建立一个可以节制锦衣卫的衙门。
以商贾为耳目,以邮差为信使,监察天下士绅百官权贵……”
听此,亦失哈直接瞪大眼睛。
朱棣又问道:“自咱进入京师以来,你便一直跟在咱身旁,若是由你前去负责此事,你可否能办好此事?”
亦失哈急忙跪下,满脸惶恐,“奴婢只是陛下的奴仆,陛下如此信任奴婢,将此事交给奴婢,奴婢必当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的好啊!”
朱棣微微点头,“尔等只要尽力,咱就放心了!”
亦失哈连连叩头。
“还请陛下放心,奴婢定仔细挑选,再往商会,派去一些忠心机伶的宦官!”
或是以前,朱棣还会十分自负,他将锦衣卫换成自己信任的心腹,另外给百官涨俸禄,再用年终奖来激励一众藩王与朝臣!
威恩并施之下,大明那些官员们,应该不会太过分。
但是,这一列事情下来,他动摇了。
大明所有人,不管是那些忠臣官员,还是那些锦衣卫、士绅、商贾们,都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甚至,已经到了畏不惧死,丧心病狂的地步。
或许,整个大明,只有郭安与宫内这些太监,才值得他信任。
……
而在另一边。
海贸商会上。
沈庄正坐在商会正堂,招待一些从江南而来的富商巨贾。
“……沈掌柜,你我几家从上一辈,便有着深厚交情,是以,我等也不说那些虚假客套话!”
那些在外面,满面春光,出行众多护卫跟随的富商巨贾,这会一个个却是满脸凄苦。
“我等现在苦啊,得幸海禁大开,可以出海商贸。
但是,你也知道,出一趟大海,要将家中一大半的财物,都挤压进去。
哪怕是我们这些颇有身家之人,也有些吃不消。
但是,没想到,我等虽然可以冒着极大风险,将海外那些珍宝带回大明。
却是不好往出卖了,那些官员官员士绅一个个越来越贪……”
“沈掌柜,你是不知,汉中府、常德府的那些官员,恨不得要我等九成的利润……”
“沈掌柜,你见过陛下,也与那位定国公关系极好,可否向我等求求情,让他们帮我们一些!”
“是啊,与其将那些钱财喂给那些给恶虎,还不如将财物,贡给定国公……”
“诸位,定国公不会收取各位钱财的!”
沈庄一脸坚定的摇着头。
“这……”
一众商贾脸色微变。
沈庄道:“诸位也知,我原来是负责北平府的几个铺子。
那会,定国公便是不收取任何钱财。
到了这会,定国公贵为国公,也更不会去收取任何人的钱……”
“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商贾,一个个顿时满脸焦急。
“沈掌柜,无论如何,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是啊,我等几家一向同气连枝,我等此次前来,也是迫于无奈……”
“诸位掌柜,此事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沈庄轻轻叹息一声,一脸无奈,他自然也是知道,那些官员犹如恶虎,是有多贪婪。
“唉……”
一众商贾,一个个都是满脸愁容。
这时,众人却是看到,商会一下人,带着一个下人,走了进来。
不等商会的下人开口,那另外一个下人便直接拱手道:“见过沈掌柜,我家老爷有请!”
沈庄一愣,“你家老爷?”
“自是定国公!”
那下人说道。
闻言,一众商贾顿时瞪大眼睛。
“公爷召我?”
沈庄则是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一众商贾拱了拱手,“定国公召我,沈庄不敢耽搁,恕不能招待诸位了!”
“定国公相召,定是有重大事情,沈掌柜快去!”
“正是,沈掌柜不必管我等!”
沈庄再次朝着一众巨贾拱了拱手,便随着那郭府下人,出了商会,朝着定国公府而去。
很快。
便是来到定国公府。
郭安一脸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并没有什么着急之色,这让沈庄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什么坏事就好。
“沈庄见过定国公!”
“坐下说话!”
“多谢定国公!”
沈庄再次行了一礼,坐下之后,便注意到一旁茶几上放着的那份章程。
“不知公爷寻小人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大好事!”
郭安轻笑一声,指着那份章程道,“北方大旱,陛下为了鼓励商贾,往北方运粮,救济灾民,给了大明商贾一些恩赏……”
“陛下恩赏?”
沈庄眼睛顿时瞪大,看着那份章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郭安道:“你拿起来自个看看!”
“是,公爷!”
沈庄急忙拿起那份章程,小心翼翼翻开,看到上面的内容,整个人瞬间僵硬住。
随即,浑身激动的发颤。
一字一句的看完,便急忙看到郭安,“公……公爷,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您没拿小人开玩笑?”
“哼!”
郭安冷哼一声,“那上面不是有个小印章,你难道不识字?”
“小印章?”
沈庄一愣,连忙拿起章程,再次看了起来。
看到最后面的那个小印章之后,瞳孔骤然张大!
“洪鼎……”
“公爷,这是真的?”
“难不成,我还敢仿造此印章?”
郭安瞥了一眼沈庄,没好气道。
“这……这……我们商贾,不仅可以免掉商税,还能积攒功勋,脱籍而出,兑换官位……甚至,还能密告那些不法官员与士绅?”
沈庄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嗯!”
郭安淡淡点了下头。
“噗通!”
沈庄直接跪在地上,对着郭安便是一个大礼。
“小人代替大明万千商贾,多谢公爷大恩!”
“无需如此!”
郭安十分淡然的摆了摆手,“快起来。”
沈庄依言起身,继续道:“公爷,您是不知,我等这些商贾,在行商途中,有多被那些士绅官员们看不起,是有多被他们欺辱!”
“知道一些!”
郭安淡声道。
沈庄:“……”
郭安继续道:“这两年,你们商贾对大明的作用,被陛下看在眼中。
因而,陛下这才改变态度,用一用你们。
你们可不能让陛下失望,更不能刻意报复,若不然陛下失望之下,你们商贾再无翻身之地……”
“还请公爷放心!”
沈庄一脸自信,“我等商贾行商四方,每年赚得的钱财,至少有七成,都要贿赂给那些官员士绅们。
让我等商贾寻到他们的不法之事,最是容易了!”
“嗯!”
郭安微微点头,再次说道:“当然,尔等在寻找之时,也应明白,尔等商贾要尽可能展现,你们对大明的贡献。”
“公爷放心,小人明白!”
沈庄连忙应道。
“既然明白了,便去吧!”
郭安微微点头,说道:“这会,陛下应该已经派遣出一些宦官,前往海贸商会。
你小心接待,安心宦官,才是陛下身边之人。
另外,你身为海贸商会管事,更不可以欺瞒陛下,也不能做出什么不法之事。
若不然,日后得到的惩罚,则也会越严重。
另外,你也应多留意一些心怀正义的商贾,团结在身旁……”
“是,小人明白!”
“拿着这份章程,去吧!”
沈庄起身,朝着郭安躬身行礼,满脸激动的离去。
从今往后,他们沈家,便是大明所有商贾的恩人。
整个大明的商贾,也不再是任由那些官员士绅们欺辱的低贱之人了!
定国公真是他们所有商贾的大恩人!
陛下圣明啊!
回到海贸商会,沈庄便急忙喊来两个心腹管事。
“速去将柳掌柜,温掌柜,还有刚刚向我求助的那几位掌柜,都请来!”
“是,老爷!”
半晌后。
一众巨贾富商,便急匆匆走进正堂。
看到上方,眼中满是洋溢着喜色的沈庄,一众人都不由大喜。
“沈掌柜,定国公寻你,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天大的喜事!”
沈庄直接说道。
随后,摆手,让周围一众下人都下去。
在一众人们满脸期待的目光下,说道:“此次,北方大旱,再加上松江府一案,陛下对那些士绅官员们很是失望。
反而,陛下对我们这些商贾,很是满意!”
柳方明急忙问道:“然后呢?”
沈庄道:“陛下给了我们商贾一个恩权!”
“恩权?”
一众商贾满脸疑惑。
“正是!”
沈庄说着,想起什么,神色一正,缓声道:“今日,沈庄将诸位请来,觉得诸位都是自家人,这才将诸位请来的。
不知诸位,可否不对外透露今日所说之事?”
“沈掌柜还不知我等是什么人?”
“正是,我等知根知底,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档子事?”
一众巨贾富商顿时一脸肃然道。
“诸位莫要见怪,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
沈庄一脸歉意的说了一句,便直接说起正事。
“北方大旱,陛下鼓励我等商贾,往北运粮救灾,运粮可免相应商税……”
一众富商巨贾一脸不以为意。
“可积攒功勋,未来功勋足够,可脱籍,甚至是封赏官位!”
“当真?”
众人顿时瞪大眼睛,甚至还有几个,直接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沈庄,满脸激动,还有些不敢置信。
兑换官位,这怎么可能?
“嗯!”
沈庄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陛下允许我等一众商贾,暗中监察那些官员士绅,是否有不法之事,密告上来,会有锦衣卫,或是专人调查。
功成,会有功勋赏赐!”
“……监察各地官员士绅?”
“陛下这是不相信锦衣卫了?”
“不可乱说!”
“沈掌柜,此事太过重大,可不能说笑着玩!”
沈庄轻轻一笑,拿出那份章程,递给一旁的柳方明与温丰几人。
“此乃定国公交给我的章程,诸位可以看看,尤其是看看,最后面的那个小印章!”
“小印章?”
“我看看!”
“我也……”
“……洪鼎……嘶!”
“沈掌柜,这是真的?”
看完后,众人瞪大眼睛,满脸激动。
“自是真的!”
沈庄淡淡一笑,“诸位,假印这枚小印章,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呼……”
“如此说来,我等商贾,在面对那些恶虎一般的官员士绅之时,也有了一丝反抗之机?”
“自是!”
“哈哈哈,陛下圣明啊!”
“老天终于开眼了!”
“是啊,老天……”
“沈掌柜,此事莫不是那位定国公……”
“莫要多说,我等心知肚明便可!”
“是极,是极!”
“掌柜的,商会的几个公公,还带着几个宫内出来的公公,过来了!”
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下人,一脸急色的对着沈庄禀报道。
“嗯?”
沈庄与柳方明等人神色大变,“那几位怎么来了?”
“快快有请!”
说完,沈庄与柳方明等人,快速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果然。
还没走出房门,便是看到。
在不远处,一直驻守商会的那几个宫内宦官,这会正满脸谄媚的跟在几个中年宦官身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见此,沈庄与柳方明等人,顿时神色一凝。
随即,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几位公公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请几位公公恕罪!”
“是啊,几个公公里面请!”
等进来正堂,坐下之后,为首的一个宦官,看了一眼正堂内的一众人。
随即,便朝着沈庄问道:“不知沈掌柜可前去定国公府,得知了那件事?”
“知道,知道!”
沈庄连忙应道。
“知道就好!”
那个宦官微微一笑,捏着兰花指,朗声道:“咱家几个,是陛下派来此处,负责办理那件事的官官。
这事上,尔等有什么事,都尽管来寻我等!”
“是,是!有劳公公了!”
“另外,仅凭尔等这些商贾,根本不足以成事,还要多找一些忠于陛下,不那么奸猾的商贾,为陛下效力!”
“公公教诲的是,小人定然竭力办好此事……”
“甚好……”
海贸商会之事,京师一众官员并不知道。
哪怕是锦衣卫,也只是听闻一些,却是没有知道太多内情。
但是。
关于户部上奏的免除北方赋税,对百姓救济之事,却是传遍京师。
一众朝臣,都是心中一禀,议论纷纷。
随即。
便又是听到。
从京师前往陕西行都司的水泥直道,马上便铺建完成。
太子殿下又要组建两队施工队,要铺建从京师前往四川与云南的水泥直道,要以工代赈!
“听说,要招募数万的北方青壮!”
“如此多的青壮,若是招募成南方几个州县的青壮,岂不是更省事?”
“此事,尔等只能去询问太子殿下了!”
“哼,太子只听那定国公的,岂会理会我等所说之言?”
“唉!奸贼误国!”
“难不成,我等就眼睁睁看着,那奸贼蛊惑陛下与太子殿下,只给北方摄取大量好处,对我南方何其不公?”
“是啊,今日是松江府,明日便会是南昌府,后日便会是漳州府!
如此下去,此消彼长,那我南方岂不是要被那北方士林给彻底压在身下?”
“诸位,此事我等应做打算!”
“不仅是太子,就连陛下,都对那郭贼十分宠信,我等还有何招数?”
“难不成,除掉那郭贼?又或者,让东宫……”
“不可!”
一众人脸色大变。
“不论是哪一种,都会召来锦衣卫彻查。到那之时,根本瞒不过锦衣卫那些恶犬的狗鼻子,只会害了我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不若,将寿春府那位拉进来……”
“寿春府……”
有人心动了。
随即,便有人立即反对。
“万万不可,寿春府那位太敏感了,陛下必会严密监视!
若是一不小心,只要让陛下发现一丝不对,我等都要牵连全家……”
“正是,万万不可沾染寿春府那位!”
“那我等如何是好?”
“……北平府那位如何?”
“北平府?燕……”
“这……”
“诸位莫要忘了,当初陛下,也是从北平府晋升而来的!”
“此计甚妙!”
“陛下与太子,好像对北平府都没太大戒心!”
“北平府那位成,我等也是从龙之臣!而若是不成,我等抽身而退,陛下与太子厌恶北方,甚至都会猜忌郭贼!”
“只要我等小心谨慎行事,不论如何,我等都不亏!”
“如此,那便派人前去北方,看看那位有无那般心思?”
“哼,哪怕是没有,也要让他有!”
“正是!皇家之人,谁不想那个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