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恭请圣上躬安!”方瑛进殿行礼。
“朕安!”
朱祁钰让他起来:“福建进贡来的茶不错,坐下,尝尝。”
方瑛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沾半边屁股。
“派你去山东,主要是喀喇沁部来袭,于谦必须北上,镇守辽东,所以朕只能派你出京。”
朱祁钰道:“去了山东,按照朕的圣旨去办,继续犁清山东,一应官吏,全部缉拿回京。”
“清缴山东匪类,罪大恶极者杀无赦,强悍的收入军中,其余充入辽东,贬为军户。”
“山东清理出来后,朕会从江浙移民一批过来,填充山东。”
“朕会开威海市舶司,和海盗做交易,收购粮食。”
“今年怕是北旱南涝,是个灾年啊,现在就要提前做好应对,省着秋收时,收不上来粮食。”
朱祁钰来回踱步:“方瑛,这些之外,你还要做一件事。”
“在莱州府,设造船厂,督造海船。”
方瑛脸色一变。
皇帝不是说,不开海了吗?
“朕会让太监出宫,做提督太监的,伱配合即可,不必多问。”朱祁钰告诉他,别太好奇。
海船必须要建,宫中还有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图,但如今的财力,造不成宝船了,就先建一些小海船,运送粮食也好,击退近海倭寇也罢,总之得有自己的海军才行。
朱祁钰在借大明的寄,生自己的蛋。
等莱州海军发展起来,再弹压其他海军,收拢回兵权。
“微臣遵旨!”方瑛放下茶杯,恭恭敬敬磕头。
“坐。”
说完国事,朱祁钰笑道:“方毅不错,朕听说嫡妻不幸,已经去世了,有意改立妾室为继室?”
“不敢欺瞒陛下,方毅的妾室和他两情相悦,微臣并不反对。”提及家事,方瑛打起一百二十分小心。
“在宫中伺候的陈氏不错,其父是陈友,他是你的部将出身,又颇有能力,不如就让方毅纳了陈氏吧。”朱祁钰道。
方瑛脸色一变,皇帝是让他切割和李震、陈友的关系!
“陛下,陈氏在宫中伺候,尚未到出宫日期,如何能嫁给方毅?此举不合规矩!”
方瑛当即拒绝:“微臣听闻,宫中宫娥皆是千姿百媚的美人,微臣斗胆,请陛下赐一女,嫁给方毅做嫡妻!”
他直接自请暗探回家,就是安皇帝的心。
“方涵是要尚公主的,方毅是大哥,要光耀你方家门楣,宫娥配不上他。”
朱祁钰看到了方瑛的心,心中稍定,淡淡道:“施聚的幼女在宫中,为人老实本分,做事也勤恳,便赐给方毅吧。”
“先别拒绝,这施聚也是员名将,再打几场胜仗,早晚要封爵的!”
方瑛登时皱眉,施聚是曹义的人。
难道皇帝想让曹义支持他,以后让他主政辽东?
“微臣谢陛下天恩!”方瑛不敢拒绝皇帝的意思。
“施氏年龄不大,在宫里调教三年,再送出去宫与方毅大婚,朕再送个宫娥给方毅,让他坐享齐人之福,你看如何?”朱祁钰要通吃。
“微臣谢陛下眷顾。”方瑛来者不拒。
这态度,让朱祁钰很舒服。
勋臣就这点好,听话,不像文臣,扭扭捏捏,互相猜心眼,费劲。
“清理好山东,你也该封侯了。”朱祁钰又画饼了。
“微臣一定不负圣上厚望!”方瑛乖乖谢恩。
又叮嘱几句,才打发走方瑛。
天色擦黑,谈允贤进殿。
“给朕看看,这几天火气太大,朕都觉得不认识自己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谈允贤跪下请脉。
脸上却露出笑容:“陛下龙体康健,身体愈发大好了,血气盛方能火气旺,臣妾给您调个方子,用几天便好了。”
“嗯,多亏选侍你了啊。”朱祁钰拉她起来。
看了眼政务:“今天朕就偷闲半天,不看了,明日再看。”
“走,出去转转。”
他拉着谈允贤的手出了勤政殿,进入乾清宫。
勤政殿算前朝了,军机处就在旁边,来往有官员、侍卫,后宫嫔妃来往非常不便。
作为占有鱼极强的男人,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看到的。
朱祁钰对此很忌讳。
女人心海底针,万一某个后妃看中了前朝谁,给他戴了帽子,他多冤啊!精神出轨也是出轨!
“以后来勤政殿,你便在这内宫里等朕吧,别去勤政殿了,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
“臣妾遵旨。”谈允贤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拉她起来,笑道:“对了,那些女童如何?”
谈允贤可不敢如之前那般任性,根本不敢说出宫去太医院授课。
心知肚明,皇帝不会允许的。
皇帝上次敲打她,她几个晚上都不敢入睡,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她全族遭殃。
伴君如伴虎,体验得淋漓尽致。
“回禀陛下……”
谈允贤刚要跪下,朱祁钰将她拉起来:“在内宫,没那么多规矩,站着回禀便是。”
“臣妾遵旨。”
谈允贤笑盈盈道:“陛下,那些女童颜色、才华俱是绝佳的,若是全由臣妾调教,怕是能出一百个女医者。”
“只是,臣妾看得出来,她们入宫,一心想侍奉陛下,而非学习医术。”
为此,谈允贤很苦恼。
“不用管她们,攀龙附凤是人之常情,慢慢培养她们,把她们培养成女医者,太医院可就后继有人了。”
朱祁钰对这些女童寄予厚望。
“臣妾遵旨!”谈允贤入宫以来,最满意的一次,就是皇帝真的给她送来一百个天赋极佳的女童。
“这天下不能只有男医者,也需要女医者。”
朱祁钰认真道:“你该清楚,妇人生病,向来讳疾忌医。”
“家人也不愿意让男医者给妇人医治,但有了女医者就不一样了。”
“朕以后会提升医者的地位,医生重要啊。”
“朕会大大提高医者的地位,让医者不再是贱户,也可参加科举,也可穿绫罗绸缎。”
朱祁钰清楚太祖的苦心,把医者贬为贱籍,不准其越籍,强令其后人学医。
就是因为若医者有了科举仕途,便没人从医了,民间再无医生,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臣妾为天下医者,谢陛下天恩!”
谈允贤跪在地上。
正说着,冯孝猫着腰进殿,趴在皇帝耳边说:“皇爷,锦衣卫传来密报。”
“呈上来。”
朱祁钰冲谈允贤歉意道:“朕前朝有急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了,等朕有了闲暇,再好好陪你一段日子。”
“臣妾不敢耽搁陛下大事,臣妾告退。”谈允贤行礼后,退出了乾清宫。
朱祁钰伸手,从冯孝手里接过来密报。
展开一看。
常德果然是和人见面去了。
“抓了吗?”朱祁钰问。
“锦衣卫尚未传来密报,想来是逃不掉的。”冯孝不敢知道上面的内容。
但朱祁钰却递给他,让他看看。
冯孝跪在地上看。
密报上的人,是个叫常琇的僧官。
“不是张軏?”朱祁钰空欢喜一场,以为是张軏浮出水面了呢。
正说着,锦衣卫第二道密报送进宫里。
常琇被抓了。
上了一道酷刑才招认,他义父是方瑛,和修武伯沈淮的弟弟沈煜关系很好。
“方瑛,沈淮,沈煜?”
“方瑛不必动,把沈煜抓起来,严审!”
朱祁钰目光闪烁:“把方毅叫来。”
“奴婢遵旨!”冯孝从皇爷眼中,看到了雷霆之怒。
很快,方毅身披铠甲,跪在勤政殿中央。
“认识常琇吗?”朱祁钰直截了当地问。
“回陛下,乃是家父义子。”
方毅不敢胡说,他不明白皇帝为何忽然问常琇了。
“他是僧官,如何成了你爹的义子?”朱祁钰又问。
“回、回陛下……”
方毅不太敢说:“这常琇经常在勾栏瓦舍里厮混,和伎子们颇为熟稔,出入臣的家中,都会带着大量伎子,哄得家父开心……”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
本以为方瑛挺正经的,不想竟喜欢银趴,还带着儿子一起参加,简直前所未闻!
“然后呢?”
“常琇嘴皮子功夫了得,便哄骗臣父,收他为义子!”方毅磕头。
子不言父之过,他说了这些,官途可就全都寄予皇帝身上了。
“僧官,如此人品,如何管理庙观?难怪京中庙观皆不听王命呢!”
“僧官,勋臣,蝇营狗苟,沆瀣一气!”
“让方瑛滚过来!”
朱祁钰目光一寒:“传旨,削了方瑛爵位,白眊军由平江伯陈豫率领,出击山东。”
方毅瞪圆了眼睛。
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夺爵了?
偏偏,他提不起丝毫反抗的余地,哪怕皇帝杀了方瑛,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僧录司归礼部管。”
“让白圭带着僧录司的人,来勤政殿跪着!”
“宣曹吉祥进宫。”
朱祁钰生气,在犄角旮旯里,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传旨,裁撤僧录司,一应人等,贬为庶民,迁入河套,无诏不得回京!”
“告诉金忠,把常琇肚子掏干净,一点秘密也不准有!”
“掏干净常琇,再掏沈煜,别怕弄死了,弄死了就弄死了。”
跪在勤政殿的方毅,浑身都在抖。
隐隐意识到,要出大案了!
冯孝想问,常德那边,要怎么处置?
可皇帝压根不提,只能当做不知道。
圣旨传出了宫中,京城再次动荡。
白圭刚刚从官署回家,就收到圣旨,赶紧入宫。
锦衣卫收到圣旨后,火速出击,僧录司所有人,都被锦衣卫控制。
方瑛正在和老妻小酌几杯,准备告别,要率军开赴山东了。
却收到了夺爵闲住的圣旨,整个人都傻了。
曹吉祥马不停蹄入宫。
进入勤政殿时,看见方瑛、白圭,都在门外跪着,勤政殿里灯火通明,他小心翼翼进殿。
皇帝正在伏案处置奏章,本来今天想休息一天,不看了。
结果,却挖出了常琇,心烦意乱之下,他干脆处置政务,让自己恢复冷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丧失了所有兴趣,每天只剩下长篇累牍的奏章,只有看着奏章,他仿佛才是皇帝,他才有安全感。
一边看,也在思索,如何处置方瑛。
曹吉祥跪下请安时,锦衣卫第三道奏报传来。
常琇招认了,他私通方瑛小妾许氏,和许氏私通的,还有御马监左监丞龙闰。
“抓!”
朱祁钰目光一寒:“让阮让滚过来,跪着!”
阮让是御马监掌印太监。
曹吉祥更害怕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皇帝为何忽然发雷霆之怒呢!
朱祁钰瞥向了他,盯着他半晌,才幽幽道:“巡捕营做的不错。”
“朕刚刚裁撤了僧录司。”
“以后僧录司的权力,移交给巡捕营。”
曹吉祥没想到,自己被叫来,不是被挨骂的,而是夸奖的!
什么鬼?
“奴婢谢皇爷天恩!”曹吉祥浑浑噩噩的。
“做得好,就该被奖励。”
朱祁钰放下奏章,站起来:“巡捕营这个月提前把银子解送内帑。”
“朕看到你的能力。”
“自然能者多劳。”
“没用的人,就让他去死吧!”
“曹吉祥,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曹吉祥赶紧磕头,拍马屁:“皇爷金口玉言,说什么都是正确的,奴婢就按照皇爷说的去做,才有今天的成绩,一切都是皇爷的功劳!”
朱祁钰笑了笑,又问:“京中僧道可还老实?”
“回皇爷,隆善寺被迁走大半之后,整个京畿都非常消停,不敢有任何异动!”
曹吉祥回禀,他没摸透皇帝的意思。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干脆开门见山。
“京中的庙观,表面毫无波澜,实则内流涌动啊。”
“你再挑寺庙出来,这个月烧香最少的。”
“送去四平城建寺。”
“将佛法弘扬去辽东,让辽东百姓沐浴在佛恩之中。”
朱祁钰十分狠辣:“以后每个月,从内地挑一庙观。”
“迁去辽东、河套、云贵等边地,每月一个,月月不停!”
“就按照业绩来算,末尾淘汰制。”
“给内帑贡献最少的庙观,直接迁走,不必留情。”
曹吉祥瞪大眼睛,皇帝是真把庙观当成肥羊宰啊!
不对,是庙观惹到了皇爷!
究竟是什么事!
连方瑛、白圭都被牵连了?
“皇爷,僧道迁走了,留下的庙观又该如何处置?”曹吉祥小心问。
“再招僧道,重新营业。”
“庙观乃是华夏传统,不能丢掉!”
“反正京中好吃懒做的人很多,笃信佛道的也多,就给他们发度牒。”
“度牒的钱可以贷给他们,当了和尚、道士后慢慢还。”
“反正朕也不怕他们赖账。”
“去边地建庙观的钱,由这些和尚道士自己出,朕不管他们从哪变,也得把庙观给朕建起来!”
朱祁钰嘴角翘起,就该让庙观卷起来,让僧道出去拉客去,烧香返利可以有。
谁让你们暗戳戳的反对朕了!
朱祁镇真就这般好吗?
“奴婢遵旨!”曹吉祥赶紧磕头。
他是罪人,还能享受富贵权力,靠的是勤勤恳恳做事,自然不敢忤逆皇帝。
“近来,京中的会馆做的不错,日进斗金啊。”
朱祁钰整合青.楼后,开的三家会馆。
为他赚钱,为他收集京中情报,一箭双雕。
“但生意越来越火爆,京畿不少富户,都闻名而来。”
“干脆,朕允你在顺天府开一家,去京外再开一家。”
“嗯,就去保定府吧。”
曹吉祥真没想到,全是馅饼啊。
看着门外跪了那么多人,他以为皇帝要给自己一刀呢,谁想全是好事!
“奴婢谢皇爷天恩!”曹吉祥嘭嘭磕头,泪如雨下。
“安心办差,自然有你的好处。”
朱祁钰目光森然:“若不用心,外面那些人,就是你的下场,朕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刻印在脑子里。”
“没用的人,就该死了。”
“知道了吗?”
曹吉祥连连磕头:“奴婢明白,奴婢必然用心办事,不负皇爷厚望。”
“滚吧。”
这个曹吉祥,好用,但也得时常敲打。
朱祁钰低头处理奏章,等着锦衣卫的第四道密奏。
果然。
锦衣卫第四道密奏很快送来。
从龙闰嘴里掏出来,他见过张軏!
“果然是张軏!”朱祁钰目光闪烁,锦衣卫已经派人去抓了。
这个张軏,果然潜回了京城。
急匆匆的想和常德见面,要做什么呢?
天下诸王陆陆续续入京,偏偏京中又军力空虚,难免会给人可乘之机。
张軏可真会选时机啊!
他就像是一条毒蛇,在暗处盯着朕!
“张瑾呢?”朱祁钰歪头看向冯孝。
“回皇爷,在内狱里关着呢。”
“明天挑个时候,拖出去,凌迟,让张懋去观礼!”朱祁钰冷冷道。
张軏不是能藏吗?
就看着你唯一的儿子,被凌迟处死吧。
朕看你往哪藏!
“传旨,锦衣卫按照线索去抓,不管涉及到谁,都可以抓!”朱祁钰冰寒。
和京师相比,山东不值一提。
若京畿有动乱的可能,他绝对不能把白眊二军调出京。
不过,以张軏的聪明,应该是要等二军出京后,再露面啊?为何提前和常德联络呢?
他们在密谋什么呢?
宫里的孙太后参与了吗?
漠北王又参与了多少?
“许感!”
朱祁钰陡然厉喝:“传旨,令许感入驻南宫,盯着漠北王!和他的子嗣,一个都不能丢了!”
“南宫彻底封闭,三里内,不许任何人靠近,考进者,杀无赦!”
“再把太子宣到勤政殿来!”
“奴婢遵旨。”冯孝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传旨,许感率领都知监的人连夜出宫去漠北王府。
把奏章丢在桌子上,心烦意乱,看不了奏章。
殿外。
阮让看到跪在殿外的方瑛和白圭,就知道坏事了。
他赶紧跪在地上,心里提着。
可等了一个时辰,皇帝也没宣任何人入殿。
方瑛和白圭膝盖都跪肿了,浑身僵硬,却谁也不敢乱动,到此刻他们都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说你们地方错了。
至于僧录司的正印主官简处恭更懵,他连皇帝都很少见到,何时热了皇帝更是不知道。
好端端的,皇帝为何忽然裁撤了僧录司呢?
这时,冯孝出殿,宣方瑛入殿。
方瑛活动一下身体,快速走进勤政殿,跪在殿中央。
“好个南和伯啊,没事就叫伎子助兴,倒是不减当年啊!”朱祁钰冷嘲热讽。
方瑛都懵了,这跟爵位有啥关系啊?
我有没做错事,凭啥褫夺了我的爵位啊!
“怎么?很冤枉?”
朱祁钰目光阴寒:“常琇是你什么人?许氏是谁?”
方瑛一愣:“常琇是微臣义子,许氏乃微臣妾室,请问陛下,是否是常琇犯了什么事?”
“常琇正在锦衣卫诏狱!”
朱祁钰冷笑:“他和许氏私.通,你知道吗?”
方瑛脸色大变,登时老脸涨得通红,今年他才四十出头,皇帝还赏了个宫娥给他,却万没想到,他宠幸的妾室,竟然和他的义子……做下那般不要脸的丑事!
“而这个许氏,又和御马监的左监丞龙闰私.通,而龙闰是个太监,你知道吗?”朱祁钰又问他。
方瑛的老脸更红了。
龙闰他也知道,虽是太监,却和修武伯沈淮的弟弟沈煜关系匪浅,经常出入他的府邸!
却没想到……
那许氏怎么连个太监都喜欢!该死的贱人!
“陛下,微臣惭愧!”方瑛满脸绝望。
“更让你惭愧的是,龙闰是张軏的人!张軏假死脱身,借着常琇和常德联络,密谋大事,方瑛,你知道吗?”
轰!
方瑛脑袋如遭电击。
难怪皇帝雷霆暴怒,原来牵扯到了张軏,张軏是漠北王的人!
这密谋的大事,一定是和谋反有关!
而他的小妾许氏,脱不开关系的!
若皇帝不是信任他,他就不是被夺爵闲住了,而是斩立决了!
“请陛下相信微臣的忠心,微臣绝对不敢背叛陛下,绝对不敢啊……”方瑛磕头如捣蒜。
“要不是朕信你,你的九族已经去路上了!”
朱祁钰盯着他:“方瑛,是你遇人不淑,还是你是张軏的同党啊?”
您刚才不说相信我吗?
方瑛连连磕头辩解。
“锦衣卫去抓许氏,你不可阻拦,若许氏死了,你可就脱不了身了,别以为朕信重你,和你联姻亲家,若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别怪朕无情啊。”
“微臣不敢、不敢啊……”
方瑛不断哆嗦:“请陛下派方毅回家,去抓许氏,求、求陛下!”
他一边磕头,一边哆嗦。
被吓坏了。
“滚出去,跪着。”朱祁钰懒得搭理方瑛。
方瑛并没意识到。
他刚刚入京时,皇帝视他如救命稻草,尊重至极。
两个月时光过去,皇帝视他如猪狗。
而他,也顺理成章变成了陛下的走狗。
方瑛磕个头,出了勤政殿,跪在殿外,泪流不止。
白圭被宣进殿。
他纯粹是无妄之灾,看见方瑛的惨状,心中惴惴不安。
朱祁钰看着他,缓缓开口:“白圭,礼部在你手上,朕还不如放一头猪在上面!”
“微臣知罪!”白圭赶紧磕头认罪。
“你知道什么罪?你还犯了什么罪啊?”朱祁钰顺杆往上爬。
最近他给人的印象太善良了!
都忘记了,他是暴君!
白圭吓得浑身一抖:“微臣刚入中枢不足月余,能犯什么错啊?”
“你倒是一推干净,难道朕要把老太傅请来,把老太傅杀了吗?”朱祁钰目光一沉。
“微臣不敢攀附老太傅!”白圭非常清楚。
从文官角度,胡濙绝对不能倒。
而从皇帝角度,胡濙是他稳定江山的定海神针,同样不能倒。
那就需要有人顶罪了。
白圭就是这个倒霉蛋。
“确实,你这个礼部尚书上任时日较短。”
“所以朕没夺了你的官位!”
“还让你继续尸位素餐!”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朱祁钰语气严厉:“那朕告诉你!”
“就在刚刚,僧录司和漠北王蝇营狗苟,试图谋乱。”
“你知道吗?”
“啊?”白圭被吓惨了。
他当初不愿意在京中,就是不想掺和两位帝王的家务事,所以远遁浙江,结果被皇帝强征入中枢。
这个位子,坐得如坐针毡啊。
“你这礼部尚书,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等着漠北王再次夺门,把箭弩顶在朕的脑门上。”
“你才能后知后觉啊?”
朱祁钰含着怒气。
“微臣有罪,微臣请罪啊!”白圭不停磕头。
“朕已经裁撤了僧录司,以后这个部门不存在了,职权移交巡捕营了。”
朱祁钰目光阴冷:“你这个礼部尚书,还不如一头猪。”
“去殿外跪着,跪一天一夜!”
“滚吧!”
白圭如蒙大赦。
他终于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
从他进京开始,皇帝对他和颜悦色,几乎有求必应,他甚至以为,自己辅佐的是千古贤君。
今日这番敲打才知道,君永远是君,臣只是臣而已。
有些事,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朱祁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翘起,诸王要入京了,你们这些文臣,趁早给朕站好队,谁敢犯错,朕就诛谁九族!
他在释放政治信号,看满朝文臣的理解能力吧。
“让简处恭滚进来。”
僧录司正印主事简处恭进殿,恭恭敬敬行礼。
朱祁钰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你信佛?”
简处恭愣神,傻傻点头:“启禀陛下,微臣信佛。”
“拿块肥肉,让他吃了。”
“啊?”
简处恭讶然:“陛下,微臣勤勤恳恳,从未犯错,朝中很多大臣都信佛,您也信佛呀,何来如此糟践微臣啊!”
“小小的正印主事,到了勤政殿,却跟朕喊冤,有点意思!”
这时,肥肉端了上来。
一大块肥肉,大概有二三斤重。
“塞进去!”
朱祁钰语气冰冷:“吐出一粒肉渣,朕就从你身上割一斤肉!”
“微臣不服!微臣不服!”简处恭话音方落,嘴巴就塞进去一块肥肉,他不敢张开嘴了,生怕真的掉了肉渣。
“蠢货,朕让你管着僧道,而不是让你去信佛!”
朱祁钰就看不上这种傻子。
真不知道,这种货色是怎么当官的?
心里没有大明,反倒有诸天佛祖!
那就干脆去当佛祖的孝子贤孙去吧!
“英国公府的张軏,你知道吧?”
“你手下的僧官常琇联络张軏,你说这是什么罪?”
“你跟张軏,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祁钰厉喝。
“张軏?张軏不是死了吗?”简处恭张开嘴。
吧嗒,一块肥肉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割肉!”
很快,就传来简处恭的惨叫声。
冯孝直接就割,鲜血淋漓。
“微臣和张軏没有联系,没有联系……”
“朕不信!”
朱祁钰冷笑:“朕让你管着僧录司,是让你管天下僧道的,不是让你去信佛的!”
“既然你信佛,佛祖能割肉喂鹰,那朕就看看,你能割多少肉,才死!”
“送去锦衣卫诏狱,割肉!割到他死!”
朱祁钰目光凌厉:“僧录司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审!”
“让阮让滚过来!”
阮让看见简处恭被拖出去,最后一个轮到自己,就知道坏事了。
进了勤政殿,他赶紧磕头认错:“求皇爷饶命啊!”
“你倒是聪明。”
天下换了两个皇帝,阮让依旧不动如山,足见其聪慧。
“龙闰在私下里和你可有往来?”朱祁钰不想清洗御马监,因为养马军在李瑾手上,御马监乱不起来。
“回皇爷,龙闰不过庶民,如何配姓龙?此乃大不敬之罪,该处死其同族!”阮让更狠。
龙闰是太监,姓龙更是僭越了。
“你告诉朕,龙闰和张軏有什么联系?”朱祁钰问。
阮让面容失色,果然是这件事!
“这……”
“怎么?还真有联系?”朱祁钰问他。
“回皇爷,龙闰并非汉人,是故英国公张辅远征鞑靼时带回来的孩子,所以龙闰和英国公府有着联系。”
朱祁钰明白了。
宫中的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啊,他是藩王入嫡脉,继承皇位后,没人将前代人经营的关系交给他。
所以他登基之后,一头雾水,理了七年都没有理顺。
“那和龙闰一起入宫的,还有谁?”朱祁钰问。
阮让不敢隐瞒,报出几个名字。
“在宫里伺候,有谁?”
“奴婢只知道一个叫熊贵的太监,尚在宫中伺候。”阮让回禀。
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让人去查归档。
“不必查了,直接抓了,交给锦衣卫!”
这根线,可能就是常德和宫外联络的线!
看来宫里清洗得不够干净!
“传旨,勒令各边军,掳掠牧民孩童入京!再传旨朝鲜,送一千孩童入宫!”朱祁钰要培养一批新太监。
他不想选国内的太监,跟各支势力牵扯太深,入了宫未必会变成他的人。
干脆从国外掳掠而来,再派人教汉话学汉字,慢慢成材,孤身在外,在宫中能够依仗的只有他这个皇帝。
目光灼灼地看向阮让:“阮让,你还算忠心。”
“奴婢心向皇爷,是应该的!”阮让是聪明人。
“你在御马监做的不错,但朕要整饬御马监一番,再方便行事。”朱祁钰直言不讳。
他要收御马监的权力了。
“奴婢谢陛下助力奴婢!”阮让是真聪明,在这宫里,傻子是活不长的。
就像那些耍大小姐脾气的官小姐,沦落到了孙太后手中,就算杀了,她亲爹又敢说什么?
这就是皇帝启用孙太后的原因,孙太后顶着圣母皇太后的名分,是一把好刀啊。
等用完了这把刀,就让她寿终正寝!
“滚吧。”
朱祁钰目光闪烁:“今天夜深了,便不折腾常德了,明日朕亲自去见她。”
不是夜深了,而是要让常德辗转反侧,今夜无眠。
亲姐姐呀,朕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却不珍惜啊,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朱祁钰改在乾清宫内殿安枕。
“冯孝,以后在内殿多多加床,寝殿关闭后,任何人不准靠近寝殿,殿门四角,多多派人把手。”
冯孝知道,皇帝在提防内官。
“奴婢遵旨!”
皇帝不止易溶于水,也可能被勒死。
“以后朕都在乾清宫里安枕,不在勤政殿了,朕安枕的地方,不许泄露出去。”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寒毛炸起。
皇爷为何突然这般布置,因为诸王入京,能够有资格继承帝位的人变多了,所以他才慎之又慎。
“以后朕的吃食,多加几个人试毒。”
“饭菜尽量简单,少经人手。”
“乾清宫暂时不增加伺候的人。”
“这段日子,朕搬来乾清宫处置奏章,不去勤政殿了。”
“前院和后院亦如前朝和后宫,彼此隔开,任何人不准越界!”
朱祁钰要必须保证自己活着。
不能给诸王可乘之机。
“奴婢遵旨!”
朱祁钰微微颔首:“伺候朕安枕吧。”
“皇爷,太子还在宫里候着呢。”冯孝小心翼翼回禀。
“让他去勤政殿候着。”
在证据确凿之前,朱祁钰不想见他。
让他来乾清宫,就是看着他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夜里,朱祁钰被梦魇惊醒。
他梦到漠北王二次夺门,打穿了奉天殿,正在来乾清宫的路上!
“水!”
朱祁钰声音沙哑,眸中厉芒闪烁。
吱嘎,房门推开,冯孝、谷有之、怀恩、郑有义走了进来,伺候皇帝喝水。
“锦衣卫可有密奏入宫?”朱祁钰问。
“回皇爷,尚无。”冯孝把水端过来。
朱祁钰却看向他。
冯孝等四个太监先用了一口后,朱祁钰才用。
朱祁钰喝了口,压了压悸动:“宫外可有异动?”
“回皇爷,宫外一切如常。”冯孝并不明白。
“朕又做梦了,朕不知道是仙人指路,还是朕想多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开始胡诌八扯:“那金色的粮食,仿佛是天赐大明的一般,朕又梦到了。”
“今天什么日子了?刘玉也该入京了吧?”
“回皇爷,今儿五月初一了。”冯孝回禀。
“还有四天就端午了。”
可天下诸王,入京才有一半,还有很多磨磨蹭蹭没有入京呢。
“传旨,令天下诸王加快速度,宁愿跑死马,也要在端午节前入京,不必乘坐马车了,马车太慢了,遗弃了马车,起码入京!”朱祁钰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应对天下诸王。
戏台子都搭好了,怎么可能容忍诸王不来?
想躲?
哼!
“再传旨,勒令全国卫所,拱卫藩王入京!”
朱祁钰没了困意,站起来,在殿中踱步。
冯孝看了眼谷有之,小心进言道:“启禀陛下,常德公主正在宫外跪着,请求皇爷诏见?”
“跪在哪呢?几时来的?”朱祁钰皱眉。
“跪在勤政殿门口……”
“成何体统!”
朱祁钰大怒:“堂堂公主之尊,岂能和臣子跪在一起?伦理纲常何在?几时来的?”
他气坏了,常德真够恶心人的。
大半夜的,和方瑛、白圭等人跪在一起。
她是公主啊,是女人啊。
和男人跪在一起,天家颜面要不要了?
而且,常德是他的姐姐啊,长姐如母,母亲给他下跪,本来他不好的名声,这回更糟了。
常德真会给他添堵!
这不是常德的脑子能做到的,肯定是张軏给她支招!
张軏要干什么?分朕的心吗?
“丑时来的,奴婢劝了,公主不听呀!”冯孝给常德上眼药。
“让她滚进来!”
朱祁钰忽然拦住冯孝:“等等!去催锦衣卫!上密奏进来,朕要知道宫外的情况,你从后门出宫!”
冯孝明白了,皇帝不想打没把握的仗。
若是顺藤摸瓜,抓到了张軏,反而皆大欢喜了。
朱祁钰在殿中冥思。
如今形势,对他愈发不利。
强迁孔氏引发的恶名,如鲠在喉,挥之不去。
天下诸王非常不安分,数次强征,都不肯就范,有的中途生病,有的装死,什么样装傻耍赖的都有,反正就是不肯入京。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强征其入京。
偏偏这个时候,张軏浮出了水面,让本就扑朔迷离的情形,又增添一层阴影。
冯孝回来,朱祁钰直接穿着亵衣出去:“朕亲自去见她!”
冯孝给他拿袍子,给他披上。
“不必了,公主尚能跪在勤政殿前请罪,都是先帝的子女,朕有什么尊贵的?”
朱祁钰摆明了在气头上。
他的名声已经狼藉了。
偏偏常德还给他添堵,要干什么?
太监们在前面打灯笼。
本来寂静晦暗的勤政殿前,瞬间灯火通明。
“参见陛下!”方瑛和白圭叩头。
常德惨白着脸,眼里充满了怨恨,也恭恭敬敬磕头。
亲姐姐,大明的长公主,三更半夜的给皇帝跪下请罪,史书上浓墨重彩一笔,江南文人势必大肆渲染,不肖的恶名冠诸他的头上。
常德也学会恶毒了。
“朕让你起来了吗?”朱祁钰看着常德,太监搬来椅子,他端坐上面。
常德行礼后,直接直起腰身,虽然跪着,但她没经过皇帝允准,便直起来,礼并未完成。
再看方瑛和白圭,跪了一宿了,没有皇帝的允准,都不敢抬头。
“臣妾知罪!”常德又跪下去,够绝的。
朱祁钰眼眸一阴,常德是要跟他彻底撕破脸了!
“你不想要脸,朕也不给你了。”
“让天下人笑话天家,就笑话吧。”
“朕声名狼藉,便狼藉吧。”
朱祁钰目光凌厉:“朕的亲姐姐,私自出宫,夜会情.人。”
“你说说传出去,你是引颈就戮啊,还是落个不洁的恶名,出家做姑子去啊?”
常德也豁出去了:“陛下不怕丢丑,那便说吧!”
方瑛和白圭恨不得把耳朵戳聋。
好端端的跪着请罪,筋疲力尽也就罢了,怎么还弄这一身搔呢?
“常德,你愈发放肆了,是张軏教你的吧?”
朱祁钰眸光凌厉。
没有张軏,这个傻姐姐,早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张軏选了个好机会啊,给朕添堵?
看看朕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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