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永一副,没有一万船粮食免谈的架势。
丁列也不在乎被大明占领城池,反正大明看不上,最终也得还给安南。
问题是他不愿意掏粮啊。
“边大人,您出使的目的,是那暹罗王对陛下不敬。”
丁列来一招祸水东引:“我安南愿意出兵十万,为陛下出一口恶气,出征暹罗!”
边永却冷笑道:“丁列,拿本官当傻子?”
“大人,您这话什么意思啊?”丁列装傻。
“你借着陛下的名头,扩张安南领土,其心可诛。”
“若你这番话被传到中枢去。”
“陛下一道圣旨,天兵就诛你九族!”
边永恶狠狠道:“莫说本官,就是夏大人也保不住伱!”
丁列倒是不想吞并柬埔寨,但想要柬埔寨的财货。
因为柬埔寨比安南穷得多。
在大明眼里,安南是蛮夷,在安南眼里,柬埔寨就是蛮夷。
再穷的地方,也有钱呀。
安南损失的,得从柬埔寨双倍补回来才行。
“外臣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丁列苦笑。
边永摆摆手:“少说那些没用的,等雨季过去,夏大人自然会找你算账。”
丁列满脸懵,为什么找我呀?
“黎宜民死了,不找你找谁!”
边永彻底撕破脸了:“本官最后警告你一遍,等夏大人来了,就会攻克王都,把刀架你脖子上跟你说话,到时候看你给不给!”
说罢,拂袖而去。
结果,走出丁府时,他双腿发软,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完全在狐假虎威。
夏埙只要安南北部之地,要的是领土。
压根就不会兵临河内。
但他必须这么说,不敲诈丁列,一定会让丁列怀疑的。
果然。
边永一走,丁列反而优哉游哉的喝茶。
密室里面还有一道门,阮炽从里面走了出来,笑道:“大明果然没有侵吞安南之心。”
“万幸啊,安南正值多事之秋,大明没有趁火打劫,已经是万幸了。”
丁列给阮炽倒了杯茶。
阮炽对这苦啦吧唧的东西不感兴趣,问题大明贵人喜欢喝,他们也东施效颦,也装作喜欢喝的样子。
“但索钱索粮,咱们也是亏的呀。”阮炽有些不爽。
“哼,些许钱粮,从别的国家就补充回来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丁列冷笑:“重点是,咱们用这些钱粮能换到什么。”
阮炽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谈判进入僵局。
边永回到住所,逯杲已经在等他了。
“大人,那嘉王黎思诚什么都查不到,这个人咱们可能看走眼了。”逯杲觉得很是不妙。
边永皱眉:“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安南朝中有人保他?”
“一定是的,估计是黎姓宗室。”
那么,这个黎思诚登基后,很有可能和权臣虚与委蛇,然后一点点夺权。
黎思诚背后有人指点。
“大人,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黎思诚搞傻了!”
逯杲发狠道:“反正安南权臣只需要一个皇帝,听话即可,傻子反而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没错。
晋惠帝司马衷,晋安帝司马德宗,宋度宗赵禥都是傻子。
不也正常当皇帝了吗?
何况区区安南王?
“可安南王是傻子的话,权臣的权势就不可遏制了,这符合我大明利益吗?”
边永在犹豫。
他才不在乎安南王是什么玩意儿呢,只要大明得好处就行。
“大人,倘若这黎思诚是一代圣主,咱们才有麻烦呢。”
逯杲道:“您看看那丁列、阮炽,人老成精,越来越怕死,他们最怕失去权力。”
“这样的人反而好控制。”
“那黎思诚今年才多大呀?正是野心爆棚的年纪。”
“这样的人,一旦继位,就算熬,也能把丁列、阮炽熬死。”
“谁敢说,咱们能在十年之内,完全郡县安南呢?”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们出使的时候,也没想到,误打误撞,把安南东北部给吞并了。
“毒傻一个黎思诚,治标不治本。”
边永更狠:“咱们得挖出,宗室里那个支持黎思诚的人,把他也弄死。”
逯杲行了一礼:“下官去查,准把这个人揪出来!”
而驻扎汤州的方瑛,正在打台球。
从朱雀关带来的一个台球案子,雨季里没什么事,他一直在打台球。
汤州这座城池,城池里也是泥泞难走,水没过脚脖子,积水越来越多,人都没法下地。
过段时间,就能在城池里面行船了。
方瑛真是无语,汤州在安南来说不算小城池,怎么下水系统怎么烂?城池也没有用石头铺就,简直是乡村的土道。
当年大明郡县安南时修的城池,修的道路,去哪了?
难怪中枢反对郡县安南,这地方的人简直尚未开化。
想修城池,得等过了雨季再说。
他猫在屋里玩台球。
兵卒则抱着妇人在房子里,估计等雨季过去了,娘们肚子都大了。
他不但不管,还大力支持。
安南粮食多、娘们多,多下崽子,是好事。
方瑛给他们下了死命令,雨季过去,不会说二百个汉字的,他们分到的妇人,收归公有。
妇人想嫁给大明将士,得会说一百个汉字,否则全部处死。
兵卒的房子里,全都是学汉字的声音。
雨停时,也有戏班子在空场上唱戏,兵卒都会去听。
唱的都是忠君报国的故事。
还有教书先生,教他们说话,也会给他们讲故事,也都是忠君报国的故事。
现在方瑛也舒服,以前打仗愁钱愁粮愁兵,现在什么都不愁。
粮食多的是,根本吃不完。
兵也有多是,广西就有一百多万。
为了吃粮食,方瑛特意运来七十万土人,全都驻扎在各城里面吃粮食,敞开肚皮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大明没时间准备,这么多粮食,根本没办法储存。
只能分给广西土人,反正都是自己人,在广西也得吃饭,搬来安南,还节省广西粮食呢。
而把安南的男人,靠近朱雀关的,全都抓回大明。
其他城池的,都赶出去,自谋生路去吧。
妇人全都留下。
广西狼兵各凭本事,有的抢了十几个娘们,养在家里,造小人,反正粮食有多是,也吃不完。
狼兵也不担心这些粮食吃完咋办,反正朝堂会管的,他们是汉人,陛下不会不管汉人的。
安南的官方语言是汉语。
但不许贱民学习汉语。
给这些妇人一个变成贵人的机会,肯定愿意学汉语的。
狼兵不敢不学,一边学说话一边造小人,心里发狠了,儿子一定要会说汉话,不能像他们一样了。
各地的狼兵,今年夏天不训练,都在学汉语。
而在中枢。
方瑛占领数个城池的消息传来。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京师的天烈日炎炎。
今年年头不错,罕见的没有发生灾祸。
朱祁钰看了眼安南事,就放下了密奏。
站起来,看着外面姣好的阳光。
“皇爷,惠妃娘娘生了,母子平安!”小太监来禀报。
这是他第六个儿子,皇七子。
林钰在上个月就产下第五个儿子,皇六子,赐名朱见澎。
毛氏又生个儿子。
白氏肚子里的也是个男孩。
以前缺儿子,一口气来七个,谁受得了?
“大赏,朕晚间就去!”
毛氏肚子疼了一夜,折腾几天了,才生下来这孩子。
朱祁钰准备赐名朱见澳。
宫中正在张罗,封后大典。
皇子刚办完弥月宴,四个皇子一起办的。
朱祁钰只是露个脸,也就过去了,他并不上心。
徐珵给他上了奏章。
说今年早种出来的地瓜有毒,吃完毒死了人。
因为是特殊培育的,放在屋子里,用火烤着育苗,早早种下的,五月刚好结出果实。
结果,有毒。
原因还在找。
朱祁钰让他带人研究。
玉米长势喜人,去年的种子大部分都长出了幼苗,还得看结成果实是什么样子的。
密奏里全是详细的育苗、栽种、繁殖的过程,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很久。
脸上露出笑容:“徐珵做的不错,若天下有一百个徐珵,这粮食已经推广下去了。”
“再去民间征召,懂农事的人,统统收入农业司。”
又打开一份密奏,是从南京送来的。
看完之后,朱祁钰脸色阴沉:“含山公主逗朕玩呢?数次推脱,怎么?觉得朕没她不行?”
含山公主和皇帝讨价还价,当皇帝接受价格时候,她居然虚晃一枪,却说自己没有海船,愿意进献两千艘江船。
“把杨璇诏来。”
杨璇被陈舞阳折磨后,上书致仕,被皇帝诏入京中养病。
海船之事,挠破了朱祁钰的头皮。
等着自己建造海船,猴年马月了。
逯杲给他上了封密奏,说安南权臣家中有很多海船,若能将这些海船收归中枢,中枢就不缺船支使用了。
这封密奏启迪了他。
对呀,安南权臣家中尚有数万艘海船。
大明士绅家中会有多少?
海盗手中又有多少?
若能将这些海船收归中枢,他就不用为海船发愁了。
所以,他才对含山公主一再让步,就是想拿到尹家手中的海船。
正想着呢。
杨璇进殿,跪地行礼。
朱祁钰却神游天外,过了好半天才看向他:“起来吧。”
“病养得如何了?”
“回陛下,微臣得太医院妥善照顾,身体将养好了。”杨璇纯粹是被陈舞阳折磨的。
离开陈舞阳,他的病就好了一半。
“陈舞阳骤得富贵,做事没有分寸,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叫没有分寸?
杨璇应了一声,皇帝都说话了,他能怎么样?
“若你心中有火,朕把他舅舅许感宣来,让他给你磕几个头,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朱祁钰看向他。
杨璇可不敢让太监给他磕头!
太监,只有皇帝能用,他一个臣子用了,那不是僭越吗?
“有陛下说和,微臣自然不会怨怼陈大人。”杨璇挤出一抹笑容。
朱祁钰笑了起来:“你是有心的,心中尚有朝堂。”
猛地,杨璇浑身一抖。
说得是他家中藏着“船”画的事。
隔了这么久,皇帝为何忽然旧事重提?
难道和含山公主谈崩了?
“微臣是陛下臣子,对陛下忠贞不二,不敢有任何其他心思!”杨璇顺杆上爬。
“顺天府尹王福,在任上十几年了,虽有小错,但为官公允,在民间颇有好名声。”
朱祁钰幽幽道:“朕欲重用王福,想启用你取代他,做应天府府尹。”
杨璇却没半分喜色,皇帝给他官,肯定要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啪!
朱祁钰把密奏丢到地上:“看看。”
杨璇捡起来,阅览后,顿时明白皇帝的心思,这是要对尹家动手了。
“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含山公主戏弄陛下,其罪该诛!”杨璇磕头道。
“她终究是朕的长辈,如今又身患重病,唉,难啊。”
他有了儿子。
宗室还算稳定,百王府会在入冬之前竣工,诸王都会搬进去,还算安定,不能节外生枝。
杨璇咬牙,他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
皇帝需要他进献毒计。
好处就是,得到顺天府府尹,王福让贤。
可若选择拒绝皇帝……
杨璇重重磕了个头:“既是重病,就该一病不起!”
“怎么个一病不起呀?”
朱祁钰眼神玩味地看着杨璇,这个曾经在南直隶长袖善舞的人,却在皇帝出谋划策。
他很会当官。
如变色龙一样,懂得适应各种君王。
以前朱祁钰管得松,他就和江南士绅搅在一起,窃取大明利益;
皇帝权势缩紧后,他又变成了忠臣孝子。
杨璇既然已经说了,就不怕说透:“含山公主年事已高,请陛下派一太医,赐些药物,含山公主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倒是毒计,但这不把朕装进去了吗?”朱祁钰不满。
杨璇使劲磕头:“微臣愿去南京,为陛下探望含山公主病情!”
这人不止聪明,还狠呢。
为了权势,名声也不要了。
这是条好狗啊,放在顺天府咬人很好。
但也要戒备他反咬朕一口。
“等你回来,顺天府府尹的位子让你来做。”
朱祁钰嘴角翘起。
含山公主一死,尹家的所有一切,都要收归内帑!
你连几艘海船都舍不得给朕,那就把全家的命交出来吧。
“跪安吧。”
杨璇恭恭敬敬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他走到门口时,朱祁钰忽然问:“对了,范青说你家的女公子,是个了不得的人儿,送进宫里伺候吧。”
杨璇面露惊喜之色,使劲磕头:“微臣遵旨!”
倘若女儿入了圣眼,诞下一儿半女,他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去把王福宣来。”
王福,是个能臣,也得妥善安排。
朱祁钰斟酌的时候。
覃昌叩见,后面的太监端着一个托盘,用红纸卷着。
打开后,里面都是一个个崭新的银币。
正面是大明国旗的图案,背面写着“景泰通宝”,有详细压币日期和编码。
用的是壹贰弎这样的汉字做编码。
对着银边一吹,阵阵回声,声音悦耳。
“皇爷,已经制成十万枚银币。”覃昌磕头道。
朱祁钰把玩:“一天能压多少?”
“回皇爷,银作司匠人近万人,每日能压三万枚银币,只要银子足够,速度还能提高。”
覃昌最近在组建银作司,又征召一批银匠入司。
“一分银币的呢?压了多少?”
一两银子的银币,姑且算作一元钱,但并没有推出一元的概念,还是用两计算。
朱祁钰把明制从十六进制,改为十进制。
十分银币,就等于一两银子。
“回陛下,已经压出一百万枚。”覃昌回禀。
以后就通行银币,收回铜钱。
大明严重缺铜,朱祁钰还不知道哪里有铜矿,海外银矿多的是,单纯把倭国打下来,银子够用一万年。
干脆,废停铜钱,全用银币。
“继续压制,把内帑、户部所有银子,全部压制成银币。”
朱祁钰道:“就定六月初六,就把银币推行下去。”
“奴婢遵旨!”覃昌磕头。
又叮嘱几句,打发走了覃昌。
冯孝回禀王福在偏殿候着呢。
“宣他进来。”
很快,王福由太监引着进殿叩拜,他身材颀长,三绺长髯,飘然若仙,说话声音磁性,很是好听。
“赐座。”
朱祁钰对王福的政绩总体来说,还算满意的。
“王卿,你在顺天府府尹的位置上,多少年了?”
“回禀陛下,一十七年了。”王福跪下磕头。
“坐着说,这是养心殿,没那么多规矩。”
朱祁钰让人给他倒茶:“京师安稳,你居功至伟呀。”
“朕数次想调你入中枢。”
“奈何找不到接替你的人选。”
“如今应天府府尹杨璇在京中养病,朕觉得他可以接任你,你觉得如何?”
王福微微松了口气,皇帝先夸赞他,说明对他的政绩是满意的,不是要对他动手。
“回禀陛下,任免之事当由中枢决定,微臣听命便是,不敢有看法。”王福担心是坑。
“让你说你就说。”朱祁钰不想兜圈子。
“微臣遵旨!”
王福想磕头,但双手捧着茶杯,没法磕头,弄得十分不自在。
还是道:“京师错综复杂,这顺天府府尹是个难做的官,须得一碗水端平。”
“稍微倾斜,就两边不是人。”
“杨大人能做应天府府尹多年,证明其人有这个能力。”
“只是,微臣担心,应天府毕竟不是顺天府,天子在顺天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王福不是谁的人。
但他又是谁的人。
这个人朱祁钰看不透他。
张太皇太后执政时,他是杨士奇的人;倭郡王登基后,他就是倭郡王的人;朱祁钰登基后,他就变成了朱祁钰的人。
偏偏夺门夜,他又隐身了。
所以,朱祁钰看不透他。
“让杨璇试试吧,若他做不好,还得你把这个担子担起来。”
您都做决定了,还问我干嘛?
王福翻个白眼。
“阁部都缺人,听说你要动了,都对你虎视眈眈呢,你说说,想去哪?”朱祁钰笑道。
王福苦笑。
这是个得罪人的选择。
没错,王福是老臣,是宣德朝举人,又有能力,阁部对他是虎视眈眈啊,都察院也需要他这个能臣。
“陛下调臣去哪,臣就去哪,绝无怨言。”
你个老滑头。
让朕给你挡刀?别想。
“要不你去阁部,都干几天?看看喜欢哪,就在哪里当官?”朱祁钰打趣道。
您还是饶了我吧!
王福如坐针毡:“陛下,户部最是缺人,微臣去户部。”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你王福去了户部,耿九畴都能乐死!”
“而且,户部最是繁忙,如今改制之后,又最缺能臣。”
“你去户部,就做左侍郎吧。”
王福却大惊失色,跪在地上:“陛下,这于理不合,微臣如何越级担任左侍郎呢?”
“按照正常升迁,你确实还不够格。”
“但你的能力,朕和阁部都看在眼里。”
“就算破格提拔,你在户部好好干,别辜负朕的一番美意便是。”朱祁钰破格提拔。
王福磕头谢恩。
有王福襄助,户部会理得更顺。
杨璇还得等一段时间接任,王福还得先做顺天府府尹一段日子。
打发走王福。
天色已经快黑了。
政务处理差不多了,朱祁钰去后宫看看毛氏,然后去了启祥宫,在宋淑清宫中住下。
林钰先生了孩子,毛氏也生了。
只有她的孩子,被吓得滑胎了。
即便皇帝多来看她几次,也弥补不了孩子的仇。
而在甘肃。
覃礼带着骑兵,带着漫长的队伍,出使朵思都司,他于四月中旬出发,预计六月中下旬抵达。
甘肃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从广西运来海量的木料,从江河解冻之后,就大肆往陕甘宁运,江上的船支川流不息。
岸上的纤夫喜笑颜开,过往的船多,他们就赚更多的钱。
而每个码头,开起了很多小商铺。
人流聚集的地方,就是商机。
驿递系统,被商人承包后,也开了很多小商铺,从广西到甘肃,整条沿线就这么繁华起来。
尤其是西安。
大有重建为旧日古都之趋势。
皇帝改西安为长安,在洪武年间的基础上,继续扩建长安,大有恢复旧唐古都之风貌。
西安,是洪武二年,太祖皇帝扩建长安后,改长安为西安。
朱祁钰又改了回来。
还想设为陪都,遭到群臣的反对。
想掌控西域,最好迁都去长安。
整条商贸繁荣。
皇帝又推波助澜,取消整条线路的钞关,允许商人自由经商,减免运送木料、物料的税赋。
这就导致这条商贸愈发发达,沿途百姓都做起了小生意,腰包也就跟着鼓起来了。
而沿线的本地产品,也跟着售卖起来。
如长安的商品,出现在湖北,湖北的商品出现在甘肃。
船支回程不能走空。
就把西北的商品,运到了南方。
而广西,则被大肆砍伐树木,一个又一个原始森林,消失在地图上。
从安南抓来的第一批奴隶,就在广西平整土地,完善驰道,挖通山脉,把道路拓宽。
在大肆砍伐、挖通道路之后,岭南不再是边陲之地。
也就三五年之后,两广到内地,就无险可守,天堑变通途,就彻底整合成一体了。
按照中枢的规划,还要打通广西和云南、贵州,广东和湖南、福建的道路,彻底整合。
山西看到贸易发达,眼馋陕甘宁的快速发展。
也开通了一条,从广西运往山西物料的线路。
山西向北也新控两府之地,也需要移民、建设,自然也需要物料,也从广西运木头。
新晋商凭借这条商路,再次形成。
不止运送木材,还大规模运送树苗往河南、北直隶、陕甘宁晋,开春就开始种树,如今已经初具规模了。
今年中枢已经下了旨意,京赵陕甘宁晋豫鲁不许砍伐树木。
各地出现了煤炭坊,在民间出售煤炭。
煤炭售价低廉,但也不是穷苦百姓能烧得起的。
中枢蠲免一部分税赋,用这笔税赋购买煤炭,还规定煤炭最高售价,囤积居奇的商贾诛族。
今年因为安南的粮食,皇帝先把赵陕甘宁辽鲁鄂湘桂粤赣几个省的税赋全免。
其他省份,税收减半。
结果,粮食没运来!
皇帝的圣旨,也收不回来,只能吃个哑巴亏。
蠲免的税赋,会打个条,今年免税,从明年的税赋里面扣除。
中枢还拨了笔款项,给整个北方的百姓,按户计算,每家给四棵果树苗,栽种在院子里,不计商税,给百姓增添瓜果,也增添个营生。
同时。
北方的男丁,春耕之后,全都去赵甘宁辽做工去了。
今年收成看着就好,百姓有钱有粮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而民间也兴隆起了各种小生意。
做糖果生意的最多,尤其是黑糖,卖得最好。
而宫中,又传出制作白糖的方子,直接把糖的价格打了下来。
黑糖没有了市场,市场上全是白糖。
白糖价格和黑糖一样。
百姓吃上了白糖,脸上笑,嘴里甜。
南北商路通畅,造船业空前火爆,中枢在各地开了造船厂,订单接到了大后年。
民间也开了很多造船厂,仍供不应求。
江面上,日日千帆竞速。
湖北因为是交通枢纽,因为南北商贸,再次繁荣起来,昔日落败的湖北,再次成为中原的中心。
而在山东。
孔孟颜曾四大家族,全都要被迁走。
项忠日日剿匪,响马也消停了。
朱英把百姓妥善安置后,山东进入大治。
今年黄河也给面子,并没有泛滥成灾,小水灾倒是有,没有大规模的水灾,已经是天幸了。
治水司的人在山东巡视。
根治黄河,必须要先了解黄河,今年把所有人从中枢派下来,沿着黄河走,每一河段都要进行详细了解。
朱英也没有理睬,他一个个府的丈量土地,重新分配。
有士绅诋毁朱英,被中枢一道圣旨,迁去汉州了。
也有刺杀朱英的,但全族被送去黄泉路了。
闹了一年,山东士绅都消停了。
任由朱英宰割。
朱英实在是狠,斩草除根,从不请示中枢,乾纲独断。
都察院御史天天上奏,声称朱英有谋逆之心,结果被皇帝丢到山东来,去朱英身边盯着。
朱英把他派去基层,负责丈量土地,人累得天天哭。
全国各省,朱英是第一个做督抚的。
效果也是最好的。
仅仅一年时间,山东从大乱进入大治。
土地完全丈量出来,数据送到中枢,和户部的记载大相径庭,简直是两个数据!
朱英、项忠的官位如火箭般蹿升。
山东人口数据,也统计出来了,士绅家族包庇隐藏的人口,都被朱英翻出来,送到中枢。
山东如今近五百万人口。
这个数据,让朱祁钰措手不及,山东年年水患,又被孔氏、诸王折腾,又迁去热河一大批响马,还剩下这么多?
关键,山东的土地还没分完呢,还剩下很多呢。
山东也在建设,也开了条商贸线,也从广西运木料去山东。
朱祁钰大笔一挥,从广西调十万兵卒过来,安置在山东。
结果,广西督抚薛瑄却说,广西狼兵都去安南了,广西没兵可调。
“这个方瑛,真是有本事呀!”
朱祁钰看完薛瑄的奏章,喜笑颜开:“安南的粮食没有浪费,都是咱们的人吃了!”
“方瑛做得好!”
“用妇人逼狼兵学汉话的办法也好。”
“方瑛是有本事的,朕可安心了。”
而被皇帝夸赞的方瑛。
嘭的一声,一球落网。
方瑛搓了搓台球杆,坐在案子上:“无聊啊!本督都生赘肉了!奈何这鬼天气,雨还不停,根本没法打仗啊。”
“总督,狼兵学汉话的效果显著啊。”
“废话,用娘们吊着他们,他们能不学?”
方瑛冷笑:“再逼一逼他们,会说五百个字的汉话,给他们的闺女,也分一份地!”
他是懂画饼的。
时间进入七月。
雨季两个多月了,很多妇人肚子都有动静了,狼兵也会说简单的汉话了。
有了媳妇,也就有了家。
自然得为了儿子努力。
关键狼兵们不止一个媳妇,基本人均两三个,有的还带孩子,年龄小的都留下,当汉人养着。
这是方瑛的命令。
让孩童们说汉话,过些年就都是汉人了。
而黎思诚,已经到达河内,等待良辰吉日登基。
黎思诚今年还不足二十岁。
长得和黎濬有些像,但比黎濬清瘦,为人谦恭,对谁都是一丝不苟的行礼。
权臣对这个懂事的皇帝十分满意。
但是,边永却道:“丁大人,人心难制。”
“咱们费尽心机,扶他上位。”
“万一他上位后,翻脸不认人,咱们该怎么办呢?”
丁列诧异地看着边永。
这边永以前是不牵扯安南朝局的,最近是怎么了?
“丁兄,说句实话。”
边永指了指自己:“本官无论是使臣,还是未来去地方做官,都需要丁兄帮衬呀。”
这话是说白了。
边永不想断了安南这条线,是靠这条线赚钱。
丁列笑了起来,彼此有用,都有利益,就是朋友。
“大人所言甚是,咱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所以呀。”
边永小声道:“就得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您是说?”
丁列以为是要杀了黎思诚呢,赶紧摇头:“那恭王素有贤名,如何能承嗣大统?”
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边永摇了摇头:“大人想必也熟读两晋历史。”
“那晋惠帝,听朝臣说民间百姓穷苦,吃不起饭,竟说了一句何不食肉糜?”
“还有晋安帝,唉,本官都不知该怎么说呀。”
丁列也是读书的。
自然知道这两位的大名。
还有一位,宋度宗,这三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傻子皇帝啊。
“您的意思是让……”丁列不敢说下去了,以为要杀掉黎思诚呢。
边永则自顾自地喝茶。
“万、万一事泄……怕是难以圆场啊。”
丁列是权臣不假。
但这个权臣,和霍光、王莽这样的权臣还不一样。
他们没有谋反自立的心思,也不敢左右皇位承袭。
更像是宋朝的权臣,不是汉唐的权臣。
边永笑而不语:“本官没让你做刘裕,那贾似道,做得不也挺好吗?”
安南的权臣,有点像是宋朝的权臣。
虽然权倾朝野,但皇帝还能治他。
因为权臣不是一个,很多权臣,组成了权臣集团,彼此制衡,皇帝还是皇帝。
有点像是顶配版文官集团。
丁列眼睛一亮,当贾似道可以呀。
“外臣还需要商议一番,晚些时候,给您答案。”
登基大典之上。
群臣对着黎思诚山呼万岁,边永并没站出来指责,而是安静地看戏。
整个登基大典,冗长而复杂。
黎思诚小小年纪,却一直保持微笑,对权臣极为恭敬,还有意尊丁列、阮炽等人为相父。
遭到了拒绝。
仪式结束后,他回到寝宫里。
安南一年换了三个皇帝。
这寝宫里,死了两个皇帝。
都是黎思诚的哥哥。
黎思诚坐在这寝宫里,竟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舒服。
但他是外藩继位。
在宫中没有心腹,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积累。
宫人给他奉茶。
他却让宫人先喝,自己后喝。
处处谨慎。
他不敢像黎宜民那样,大刀阔斧的安插自己党羽,他只能将朝政付诸政事院手里,他做个甩手掌柜。
政事院正在清洗黎宜民的党羽。
这些刚刚上位不足三个月的人,全都去见了阎王。
河内天天都在杀人。
之前是黎宜民在杀,现在换成权臣在杀。
黎思诚极为聪明,他不声不响,一切观之听之,在学在想在思考。
坐皇帝几天了,心中的警惕心渐渐放下。
安南一年换了三个皇帝,不能再动荡了。
他认为,自己应该安全无虞。
毕竟三哥黎克昌贤名在外,若自己死了,只能迎立黎克昌,对权臣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结果。
一日晚间,他忽然上吐下泻。
太医诊断说是伤寒,便给他开了些药。
但黎思诚越吃,越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天天睡觉,有时候一天睡了七八个时辰。
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
他的原配王妃,如今的皇后,觉得药有问题,就替他喝了一碗药,也开始天天睡觉,醒来后头疼欲裂。
黎思诚猛然意识到,这是毒药!
“有人在给朕下毒!谁在给朕下毒?”黎思诚万分惊恐。
他开始不吃这药。
但不吃,就浑身不舒服,特别想吃,特别特别想吃。
本来那药倒进花盆里了。
半夜,他受不了了,就开始吃花盆里的土。
像个疯子一样。
但药效似乎不大,他在寝宫里打滚惨叫,不停索要:“给朕,给朕!朕要吃!”
而消息传出了宫,丁列和阮炽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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