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我当信贷员十几年,第一次见到县信用社这么快批复大宗贷款的,往常磨磨蹭蹭,差不多要两月时间。”信贷员把贷款通知单交到王满银手中时,心中感叹不已。
“嗯,的确快,我这次运气比较好。”王满银只能客气回答着。
他心里明白,肯定是白明川打过招呼的原因,否则县里哪会那么爽快,连基本的调查过场都没有。
不过这四万块钱并非直接打到王满银手中,而是在购买卡车时进行转账结算。当然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申请提取部分现金作为零用钱,留着做路上的花费。
王满银没准备搞得那么麻烦,路费自然有的。
贷款批下来的第一时间,王满银又让兰花炒了几个菜,自己则赶往双水村去找田润生和金波过来喝酒。
几天前,他已经打过招呼。
两人都有心理准备,最近特意请假待在村里等消息。
他们愿意给王满银家开车。撇开彼此的亲戚关系不提,人家给出的工资也很有诚意,比他们在邮局当临时工要高很多。
另外,石圪节公社到黄原城也就二三百里路,根本算不上长途。早上出发,当天就能赶个来回,不用在外边过夜。
王满银原本想让小舅子作陪,不过得知这几天窑厂正忙,只能作罢。
饭菜倒好做。自家存有几只风干野兔,直接炖一只,连带土豆装有大半盆子。再炒一盘西红柿鸡蛋,又弄两个青菜了事。
说起来,大家都不是陌生人。两个村子紧挨着,平时赶集干活啥的经常能够碰到。更何况润生还是少安的小舅子,金波也和少平是好友。
几杯酒下肚,润生有些担忧的开口道:“王哥,你请我们开车,我们当然愿意。不过上次已经说过,我们两个都没有驾照。万一途中被公路监理站查到咋办,罚款倒无所谓,就怕耽误事儿。”
“对呀,”金波点点头,脸上也带着几分忐忑。
这年头,开车同样需要驾照的。
连王满银平时开的拖拉机也需要。只是现在原西县管理并不严格,所以他才能隔三差五去县里送货。
来前润生和金波已经商量过,如果驾照的事情没办法解决,两人只能继续回邮局当临时工。
“放心吧,我早考虑好了。现在只黄原城外有个公路监理站,你们平时送货只要停在监理站外边就行,到时候我再请个司机帮忙开进城里。这样一来一回都不耽搁……”
对于卡车司机的事情,其实王满银考虑很久,始终没想到万全之策。
主要这个时代卡车司机很吃香,绝大部分都捧着铁饭碗,属于旱涝保收的工作。
早在五六十年代时,驾驶员已经分为五级十等。其中最高为正级,最低为副五级。他们的工资和食品定量、劳保待遇等标准,都要高于其他工种。
就算刚入行的副五级,一个月也能拿到40块的工资。
除了基本工资外,司机开车外出还有补助。跑长途每天补助八毛,跑市区补助六毛。如果经常出车,一个月下来到手的工资比厂长还要高。
至于口粮,普通工人一个月三十六斤,司机一个月四十斤。
另外他们还享受特殊劳保待遇,除了日常工作服外,还会配发雨衣、胶鞋、手套、棉袄、帽子等服装用品。
农村人羡慕的八大员是“听诊器、方向盘、售货员、放映员、大马勺、粮管所、广播员、食品站”,其中方向盘说的正是驾驶员。
方向盘一转,给个X长也不换!
由此可见司机的地位有多高,早些年绝对属于香饽饽。
拿原西县来说,整个县运输队只有十几辆汽车。下边单位想要用汽车,必须提前申请,再有运输队进行调配。
因为司机太少,这些人自然被当成宝贝疙瘩看待。
天长日后,一个个自然牛气的不能行。
其他单位好容易申请下来卡车,还要对司机敬着、哄着、顺着。万一一个招待不周,对方就可能闹幺蛾子。
什么车没油了,坏了……总之就是不好好干活,让你干瞪眼也没办法。
因此,那些运输公司成了人们向往的单位。
就算现在,司机地位也不低。
所以王满银给再高工资,人家都不愿意来私人小作坊上班。
无奈之下,他才请润叶和金波来给自己帮忙。
王满银打听过,现在靠驾照和后世类似,分为理论和路考,不过难度要大得多。理论考试不但包含交通规则,还要学习汽车保养、维修、机械原理等等。
理论考试是完全是手写回答,答案要和书本上完全一致。
不过两人学开车有几年时间,应该不成问题的。尤其金波跟着父亲金俊海跑了几年车,一路上都由自己驾驶,连维修也相当拿手,按理说拿个驾照问题不大。
只是这年头没有驾校,私人想要考驾照必须被所在单位推荐。邮局现在岗位卡的很严,一个萝卜一个坑。
金波的身份一直是临时工,根本没办法让单位推荐自己考驾照。
当然在王满银这里,有没有驾照无所谓,只要能干活就行。
至于如何应对公路监理站查驾照,他早想好了方法,无非通过董刚的关系,从编织厂另外找个兼职司机。
每次金波和润生开到城外后,派一人请对方过来帮忙即可。
司机仍然在编织厂上班,每天只要耽搁二十分钟就行,一个月给开三十块钱。这钱相当于挣外快,相信很多司机愿意做的。
王满银当然知道这么做不是长久之计,打算下一步找找公社或者供销社帮忙。看能不能给两人安排个身份,由公社里推荐去考驾照。
问题应该不大。
很多事情看起来复杂,不过上有对策下有政策,只要肯定脑筋,还是有办法绕过去的。
***
进入农历八月,白天依然很热,气温能有三十度。
但到傍晚,天气已经彻底凉下来。来王满银家看电视的村民更多了。
没等天彻底黑,已经有人催着毛蛋把电视搬出来。
电视台播放过几遍后,现在又开始播放。这是国内第一部由专业武术演员精心设计的武打特效电视剧,一共有八集,由里边相关故事情节改编而成。
只比电影晚了一年,武打特效相当精彩,播出后同样引起很大轰动,很快被多家电视台引进。最近秦安的省电视台也在进行重播。
很多罐子村人都在收音机里听过评书版本的,对于里边故事非常熟悉,所以也觉得电视剧很带劲。
毛蛋也顺从民意,赶忙带人搬桌子电视还有发电机。
接下来,三四个小伙子不断蹬动自行车脚踏,总算让村里人看上电视。
一圈轮替下来,各个满头大汗,依然没有等到来电。
还是毛蛋觉得事情不对,看了下手表道:“不对呀,满银叔,都九点多了,咋还没来电?”
听他一说,王满银同样把手表凑到电视机附近。
可不是,现在已经九点十分。自家窑洞里一直开着灯,仍然没有见有亮光。
“估计今晚电工忘记合闸,说不定等下就来电。”王满银只能这样推测。
为了不耽误看电视,毛蛋只能又喊几人,继续蹬动自行车发电。
结果直到电视台停播,几个小伙子累的气喘吁吁,始终没见来电。
最近一个多月,王满银已经适应有电的日子。陡然整这么一出,他很有些不适应。作坊的事情不能停,如果今晚一直没来电,明天只能用手扶拖拉机发电。
早上,王满银一家正坐在场畔上吃饭,就听土路上传来叮铃铃的车铃声。
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满银,在家吗?”
王满银赶忙起身探头,便见老熟人杨高虎推着车子站在路边。
“杨乡长,你大清早跑过来,啥事儿?”
石圪节乡原本的乡长是徐治功,后来他和王彩娥惹出私人问题后,被调到县乡镇企业局工作。
现在换成刘根民担任乡长。杨高虎也顺势升了一步,担任副乡长。
说起来,两人有十几年的交情了。
“别提了,昨天晚上不知道哪个日怂把咱们公社往柳岔方向的输电线偷了十几孔电杆,弄得一晚上没电。清早下山村有个老汉捡粪,发现电线被偷,赶紧回村报告。下山村治安主任又报到乡里,我们才知道这事儿……现在公安局派人过来抓贼。你家土狗厉害,我就想着带大黄过去闻闻味!”
“我说昨晚为啥一直没来电。”
王满银才知道昨晚没电的原因。只能说,现在的小偷实在太猖狂了。
“行,我现在带土狗过去。”
他口中回答着,快速把碗里饭吃完,跟着喊上白点和小黑。
至于大黄……还是在家里带着比较好。接下来说不定要奔行十几里路,知道这家伙平时懒得动弹,王满银不想折腾它。
白点和小黑喝空间水长大,嗅觉同样灵敏,也是追踪的好手。
王满银丢下饭碗,迅速在自行车后边挂了两个车篓。
跟着,他驮起两只土狗,和杨高虎一起出发。
刚出公社没多远,王满银就在路边看到县公安局派来的办案人员,周围还跟着不少吃瓜群众。
为首的队长也是熟人,名叫李俊。
当年后子头沟公社遭窃,正是姜子华带着李俊过来侦破的。当时追击过程中,王满银给李俊留下深刻印象。所以杨高虎刚提出建议,他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简单寒暄几句后,王满银就带着两只土狗来到电线杆前。
附近地面荒草中,可以明显看到不少凌乱的脚印,也不知道是看热闹的群众刚踩踏出,还是小偷留下的。
地面气味太嘈杂,王满银怕土狗们闻错气味,所以指挥着嗅电线杆。
末了,他还把两个家伙扛起近两米高的位置。
王满银原本以为它们闻过气味后,会掉头朝远处追踪的。
哪知道情况和想象的完全不同。两个家伙不断在地面嗅着,随即冲它发出几声低吼。
“啥意思?满银,这两个土狗不会没闻出来吧?要我说,还是把大黄叫过来牢稳。”杨高虎提出自己的建议。
比起两个新土狗,他对大黄更有信心。
“这是发现猎物了?”王满银同样稀里糊涂。
他对自家土狗的叫声和动作比较了解。像现在这种行为,代表有猎物就在附近。
这时,白点和小黑突然掉头,冲不远处看热闹的围观众狂吠,同时做出扑窜姿势。
“王老板,你家土狗发疯了,快把它喊回去。”有人喊叫着,赶忙把身体闪到旁边。
其余人见状,纷纷躲闪。
两只土狗并没有管其他人,而是径直冲到一个年轻人跟前,叫声更加急切。
“干什么,死狗,快滚蛋!”对方脸色傻白,做出蹲身的姿势。
狼怕弯腰,狗怕蹲。
这是黄土高原人都知道的一句老俗话。
平时人们看到恶狗,只要蹲下身子装作捡拾土块石头,往往能够把对方吓走。
然而,白点和小黑根本不是普通土狗。
见对方做出动作,它们叫声反而更加急切,一前一后将猎物围在其中。
王满银本能感到异常,忙冲旁边的李俊小声道:“李队长,这人有问题。”
他对两只土狗有信心,如果没有发现问题,肯定不会做出这般举动。眼前情况,很像是犯罪分子重返现场。
李俊也觉得事情不对,当即冲那年轻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说着话,他冲同伴示意。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朝对方围去。不管有没有问题,先控制住再说。
年轻人也不再装模作样,当即掉头朝远处狂奔而去。
这举动彻底惹到白点和小黑。它们急速冲到前方拦住去路。
“让开,死狗!”年轻人大叫着,调转方向想要逃走。
李俊已经追到身后,突然一个扑身,直接将年轻人压倒在地。
同伴也急忙蹲下,迅速摁住对方另一条手臂。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无缘无故凭什么抓人?”年轻人剧烈挣扎着,口中连连大叫。
“干啥你清楚,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跑?”李俊冷哼一声。
扣上手铐后,他才将对方重新拉起来。
这样的变故,让周围一群看热闹的有些目瞪口呆。
“这人是谁,你们谁认识?”
“好像是石圪节村周老三家的二儿子周小斌,从小手脚不干净,喜欢偷鸡摸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