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者信不信不重要，他们只是要找点可以写的东西，越离奇越好——这点，东方焰清楚得很。他只是在意，他的烟儿啊，根本不信。

　　童语烟愤愤然：“他们都有病。”

　　走廊那头，迎面走过来了的，正是东方毅的主治医生。

　　东方焰上前打了招呼，医生也是毕恭毕敬：“东方老先生今天早晨从监护室转至特护病房，就在那边。”

　　“我爷爷他醒来过吗？”

　　医生摇摇头，“很抱歉，东方先生。以老先生现在的情况来看……恢复意识的希望比较小。我们已经尽力抢救，能挽回老先生的生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吗？”

　　“这……心脑血管疾病在遭受刺激的情况下，发生血管破裂出血而造成深度昏迷的病例不在少数。能够恢复意识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是……一直昏迷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也不在少数。而更大多数的，是在昏迷中便……希望东方先生及其家人做好各种心理准备。”

　　童语烟知道，医生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说，已经是很保守很客气的，爷爷现在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甚至是根本没有希望。

　　同样，东方焰也清楚。他不会刻意为难医生，只想陪童语烟一起进去看看。

　　“哦，东方先生，有一位江先生是东方老先生的律师，他已经在我办公室等了您一上午了，要不您先跟我去看看，似乎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理。”

　　东方焰点点头，又看看童语烟。因为刚刚医生的话，他的烟儿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了，他有点担心。

　　童语烟深呼吸一口气，“我想先去看看爷爷。”

　　东方焰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拍拍她的手，“那我一会儿马上过去。”

　　看东方焰走远了，童语烟才又努力稳了稳心神，她很想要去看爷爷，可是，又很怕。

　　但即使再怕，她也知道自己必须去。爷爷需要她的一个交待。

　　然而，鼓起勇气终于走到了特护病房门口时，就听到了旁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向她这边而来——容霜！

　　童语烟那握住门把手的手，下意识地又缩了回来。

　　当容霜看到童语烟时，脸已经变得铁青，一步步逼近过来将她狠狠打量，“你来干什么？”

　　“我……看爷爷。”

　　“哼。”容霜冷笑出声，“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看爷爷？老爷子要不是因为你，会在这里半死不活的吗？你难道不知道？”

　　童语烟死死咬着唇，这一次，对容霜的质疑，她没法反驳。

　　不管容霜知不知道爷爷要她发的毒誓，但爷爷变成这样，也绝对是受了订婚这件事的刺激，这就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知道爷爷现在情况不好。可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好了。从小到大被说成灾星，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你。我不管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东方焰执意悔了和欧阳家的婚事而选了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一点——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儿媳妇的。东方家也绝对不会要你这样的灾星进门。东方集团没有老爷子在，东方焰一个人还做不了主。我作为东方家的主母、东方集团的股东，只要是为了东方集团和东方家族以及各股东的利益，就有权发起董事会弹劾东方焰，甚至撤了他总裁一职，让他一无所有。”

　　容霜的话，确实让她心惊。

　　让东方焰一无所有？为了一个她看不顺眼的“准儿媳”，她可以毁了他的一切吗？东方焰可是她的亲儿子啊。更何况……东方爷爷还没有“不在”。

　　“我的话就说到这儿了，童语烟你最好给我想清楚，别等我自己动手。”

　　“等等。”童语烟忍着满心的刺痛叫住欲走的容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你做对，只是想要告诉你——东方焰他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即使毁了你安排好的和欧阳家的联姻，他也是早有准备，没有让东方集团受到任何损失，还化解了欧阳家的威胁，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你没有理由剥夺他的所有——即使用你的身份、你的权利，你也没有理由。如果仅仅是因为我……那么请放心，我会走——但不是因为你的介意，而是因为爷爷。”

　　容霜冷哼，“不管是因为谁，你给我记住你自己的话。”

　　直到容霜离开，童语烟虚软地靠在门板上，她竟再也没有勇气推门走进去了。

　　隔着不大的玻璃窗，那病床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恍惚就能看见，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各种仪器，看不到一丝丝生气。

　　童语烟鼻端酸楚，泪眼模糊，呼吸哽在喉间，心口痛得斐然。

　　爷爷，对不起对不起……求您醒来吧，求您。

　　只要您能醒来，我一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出现在东方焰面前。我发誓，我发誓……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骗您。

　　东方焰来到病房门外时，跟着一起的还有一个五十左右年纪的男人。

　　他眼看着她低头静静地坐在门外的休息椅上，眼眶红红的，不知在冥想着什么，连他走到跟前也没有注意到。

　　“去看爷爷了吗？”东方焰俯下腰，近在咫尺与她平视，几乎吓了她一跳。

　　抬眼间，连眼角的一滴泪也没来得及掩饰。

　　东方焰抬手想要帮她拂去，指尖刚刚碰触上，童语烟便触电般地躲开了。

　　东方焰不得不收回手，担心地看着她：“我就说你不要来看爷爷最好。下回还是别来了，医生护士会照顾得很好。”

　　童语烟摇头，“我想每天都来，我亲自照顾。”

　　东方焰叹了口气，直起身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内看了良久。里面躺着的老人，几天之间那精神矍铄的样子便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生命的卑微和渺茫。而也就是这个老人啊……却在自己精神矍铄之际，便规划好了一切，只为了这一天。

　　江律师是东方毅多年来的专职律师，他之所以今天出现在这里，实则是因为东方毅的一份经过公正的正式件。

　　件上说，倘若东方毅亡故或因病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则其转让给东方焰的所有股权立即生效；其担任的东方国际集团董事长一职，同时转由东方焰继承；更收回容霜在董事会股权的百分之六十，交由东方焰全权掌握。

　　而江律师就是先来医院确认东方毅的病情的，然后按照这份件，立刻办理相关手续。

　　这意味着，东方焰将掌握东方集团董事会绝对优势的股权，并兼任总裁及董事长两个不可动摇的最高职位，成为东方国际集团唯一的主导。

　　——这，就是爷爷给予他最后的礼物，及最大的信任。

　　江律师上前小声提醒道：“东方先生，我们这就抓紧时间先办正事吧。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东方焰收回思绪，回身点点头。过去将童语烟牵起来，“我有些事情需要和江律师回公司办理，走吧。”

　　童语烟却很不自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跟他隔开了一点距离，“我想去看顾蔓林，现在。”

　　东方焰眸子黯了黯，倒不是因为她想要去看顾蔓林的事，而是……他以为她挥不去的阴霾会在来看过爷爷之后，能好一些。可是，恰恰相反，她对他的抵触，好像更多、也更明显了。

　　“你去忙你的事情，我只想去看看蔓林的情况。”

　　“等我忙完，和你一起。”

　　“我不想等，我可以自己。”

　　东方焰咬咬牙根，心里知道她是故意的，此刻的烟儿，就是不想要跟他一起，不管干什么。

　　好吧，不管她脑子里又在想着什么，他可以忍。

　　他可以忍了她对他不理不睬抛之脑后甚至完全忘记的十九年，怎么就不能忍这一小会儿呢？何况，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我想，你知道蔓林现在在哪里。所以，我不希望你逗留太久。让司机送你去，然后，再送你回芷园。”

　　东方焰说的“司机”，就是陆少卿。

　　这一次，童语烟一个人坐在车子后座上，陆少卿倒是从观后镜里，看了她好几眼，看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车窗外，车驶了半程，陆少卿终于开口道：“跟东方焰订婚，你好像并不开心啊。”

　　童语烟只是微微往前看了一眼，又继续看向窗外，“我想……作为总裁的司机，谈论总裁的私事，是没有职业道德的吧。”

　　童语烟此刻，是确实没有心情和他说什么，于是一句话就将陆少卿给噎住了，落得个脸色憋红，再不言语。

　　李卓在电话里收到东方焰的吩咐，说童语烟一会儿会到医学研究所看望顾蔓林，要他留心照顾一下，并且不要让她多逗留，尤其不能和伊万单独接触，然后，让司机送她回去。

　　那李卓大腿当枕头的顾蔓林，一边在天窗下的长椅上躺着晒太阳，一边将电话里的内容也听去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