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总统府邸内。
山岚之间有夜风吹进房间,将梦境吹得有些破碎——
梦里,第一次和顾云臣相见踝。
四年前,那个穿着紧身迷彩背心和军绿色长裤以及黑色马丁靴的身影利落走进总统办公厅,将手中的旅行背包一甩,整个身体随着那飞扬的马尾一起埋入宽大的沙发内—耘—
“伯伯,又叫我——,下次再这样,我可要收费了——”,南楠抗议得很利索,“要不是我爷爷叫我来,我才不肯来呢!”
老总统连连应声,“知道老战友的孙女儿能干,才叫你来的,就当卖伯伯一个面子,下次一定给你多批几条枪!”
“我还要一个实验室,我自己的实验室!”,南楠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老总统失笑,“真是小贪心!”
“对啊,贪心就是我的本性!”,南楠晃了晃脑袋,毫不羞愧。
“阁下——”
一记声音打断她和老总统的对话,引得南楠顺势回头——
阳光从纱帘之外挤了进来,她看到了顾云臣的脸。
还有那把醇厚的嗓音,如阳光一样,温暖于无形之中。
一切犹如慢镜头一样,明明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却让她觉得熟悉,就像是已经等了许久,心里早已空出了位置,一直在等待着——
他浓密的睫毛,一侧脸颊长长的酒窝,还有深邃而狭长的眼睛,完美高挺的鼻梁,就连此刻抿紧的唇,在阳光下,都那么好看。
南楠忘记了所有,心里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喜欢看的武侠小说里的那一句——
一见杨过,误终身。
或许,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了吧?
自己以前见过的好看的男人很多,小叔叔南铮算一个,乔司南也算一个,还有云城的叶首长叶于琛和秦越天,也算难得的美男子。
可是.....
他们在这一刻,都已经比不上顾云臣了。
他举手投足之间的不卑不亢,似乎都是那么完美......
“南楠?”
老总统出声,打断她的思绪,“怎么不说话了?还有什么条件?要不要也告诉伯伯?!”
活了二十几岁的她忽然就有了几分羞赧——
这个跟着很多男兵同吃同住,连南家人都拿她没办法的女子,居然发现自己红了脸——
幸好,幸好自己皮肤不那么白——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洛城名媛推崇的那些白皮肤。不然,这脸会红得都掩饰不住。
然后,她听到了老总统的声音,“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副手,顾云臣,副总统。”
南楠顺势起身,抬眸与顾云臣对视。
那无波无澜的眸子如生得最好的黑曜石,轻易就能夺走她的呼吸。
“你好,我叫顾云臣,”他伸出手,落落大方。
骨节雅致的大手,掌心缠枝缭绕。
南楠抬手,将自己的手缓缓落入他的掌心里——
“顾云臣,你好,我叫南楠。”
好的,顾云臣。
我记住你了,顾云臣。
要记住,就要一辈子。
他微微睖睁了一下,旋即失笑。
老总统打趣的声音传来,“这丫头,平日里礼貌做得那么足,怎么今天连副总统阁下都不知道要叫了?”
南楠嘴角拉开,微微一笑——因为,我想和他平视。
而不是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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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画面一转,又到了另一个夜晚。
那一天,她成功地从一个非常隐秘分犯罪现场内提取到了犯人留下的半个指纹,却成为了最有力的证据,直接将嫌疑人定为了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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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所有人都提议去外面喝一杯庆祝。
高强度的脑力工作之后需要的自然是放松,作为特别小组组长的顾云臣也难得没有拒绝。
那一夜,所有人轮番敬酒——他们都明白,这位年轻的副总统会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甚至有可能登顶。
顾云臣顶着压力工作了很长时间,案子告破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看着那群跟着自己许久的年轻脸庞,还有他们眼底的浓浓乌青,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最后,便醉了。
组里人似乎除了顾云臣之外,都知道了南楠的那点小心思,所以她成了送他回家的唯一的人。
可最后......却送到了她的床.上。
就如同她自己对老总统所说的那样,她是贪心的——
虽然在偷偷关注他的之后,已经隐隐猜到了他心里已经有所爱,她还是没有能忍住。
那一.夜,她疯狂而绝望,把每一分钟都当成最后一分钟来对待。
而他......
也难得地放纵。
丝毫没有了平日里那克己复礼的样子。
原以为回忆足以,一切可以忘却,却完全没有料到她的小天使会来得这么快——
当她想要最后一搏,带着b超单去找那个已经对自己多日不见的顾云臣的时候,他眸底已经冷如玄冰——
“不要把别人的孩子拿来栽赃我!”
他不认!
南楠凄惶一笑,只能潇洒转身——
他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求?
只是,只是终有不甘,所以,当那个女子找上自己的时候,她忍不住说了实话——
她记得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仲夏夜,那个叫宋蔷薇的温婉女子细声细语,连声音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那般温柔——
她许是听到了闲言碎语,所以才来质问自己和顾云臣是什么关系。
南楠完全没有应对这样事情的经验,只能回问,“你和顾云臣又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未婚妻——”,宋蔷薇说话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指露了出来。
上面是一颗精致的粉钻,被雕琢成了蔷薇的模样,很优雅,和她的气质很配。
可那钻石的光,却耀眼得让南楠心痛——
心里突然就有了计较,有了报复的快意——
她转了转面前的咖啡杯,将杯子往前一推,“对不起,我不能喝咖啡,医生说喝咖啡会导致流产。”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成功地看到宋蔷薇的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一张没有任何颜色,甚至用白色都不能形容的,透明的纸。
她看着宋蔷薇失魂落魄地从自己面前走出去,全然没有了刚才初见时候的那种镇定优雅,心里,却并没有觉得很快乐——
顾云臣那么宠着宋蔷薇,怎么会让她再受委屈?!
再然后,她就被南家送出了国,被南铮安排着在国外秘密生产,切断了一切和国内的联系。
所有的罪与孽,却还是没有放过她......
她在这个宅子里,赎罪了两年。
小云端也从此只有母亲,永远不可能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这样的惩罚.....何其残忍......
梦里浮浮沉沉,浑浑噩噩,一身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已让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了——
最后梦完成,南楠猛地惊醒,那梦几乎耗光她所有的力气——
窗外,夜已经深沉。
床榻边上空无一人。
她挣扎着起身,擦干额上的冷汗,决定下楼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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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不算太远,却也绝对不近,花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南楠才走到流理台边,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就被流理台旁边的身影吓了一跳——
这个点了,老妈子还在流理台边守着自己熬着的佛跳墙,人却已经睡着了。
火还开着,这是顾云臣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所以这里几乎每天都会准备着。
他却不知道准备的人有多辛苦。
真是.....
皇帝吃一碗饭,下面的人真的会人仰马翻。
他习惯了俯视众生,却不知道众生连他的一呼一吸,都视若旨意。
真是累.....
爱这样的男人,真是累......
难受了许久的心突地涌出一丝幸运,庆幸自己就要离开。
她将火关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掉,想叫醒老人家回佣人房里去睡,却到底有些不忍——
来这里两年的时间,老妈子对她最好,就算什么都不能说,却还是给了她别样的温暖。
此刻老人家睡着了,趴在流理台上,睡得很香。
南楠记得老年人的睡眠素来不算太好,家里爷爷的睡眠就是,不能有一丁点的打扰,否则就得干熬到天亮。
那绝对是一种酷刑。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四周,将厨房的窗户都关好,又轻手轻脚地上前,把自己身上的睡袍脱下来,盖在老人家身上,这才收拾妥当,将灯光调暗,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
床头喵呜了一声,一团雪白的柔软钻进她的怀里,小喵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南楠的手背,然后瞪大眼睛,盯着她,也不再晃它那只大脑袋,也不摇尾巴了,只是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伤心。
南楠摸了摸它的脑袋,“你也知道我要走了是不是?想跟我一起走么?”
小喵呜呜了一声,眼睛里又开始委屈。
南楠失笑,“这里可是总统府,全国没有比这个更豪华的地方了哦,你乖乖待在这里,一定会吃香喝辣,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哦!”
小喵摇了摇头,喵呜了一声,往床下跑去,奔到了院子里,往墙根的地方奔去。
南楠生怕它再走丢,立刻追了出去。结果小喵只是在墙根下停了下来,用前爪挠了挠墙——
那是它被南楠发现的地方。当时她也不知道它流浪了多久,也不知道它身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收养了它。
南楠知道它舍不得自己走,干脆坐在地上,将小喵抱起,“你乖乖地在这里,要不.....等我和云端回去了,等时机成熟了,我来这边接你,好不好?”
“呜呜——”,小喵又呜噜了两声,使劲往她怀里钻,也不肯再给点回应了。
南楠用手指一点一点地穿过它头上的毛发,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小喵的头顶上,也不说话。
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多陪陪它也不错,“小喵,早点把我忘记,有鱼吃你就多吃点,有人给你洗澡也要多配合.....,遇见....遇见那个让你害怕的男人,你就躲远一点......”
墙外似乎有隐隐的香气传来,像寒梅。
她记得小时候总听爷爷说,梅是最能隐忍的花——
它没有牡丹艳,也没有芙蓉角色,更是没有一点点凌厉的刺,所以,它便忍着,忍到所有的花都不开了,才将自己怒放出来。
独占冬日纯白绝美之色,再也无人争夺那醉人香气,那铮铮傲骨之姿。
梅花.....真的很美。
而墙外的风景,也会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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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臣今夜被临时请去赴宴,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带了几分微醺——
宴会的地点离府邸有点远,一切结束之后曹营也曾经提议去别院休息,却还是被顾云臣拒绝。
他自己给自己的解释——这是习惯。
这段时间来,习惯了住回府邸,那便住着吧。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打发掉了曹营之后,顾云臣扯了扯领带,喝了酒之后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口渴,他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便虚浮着脚步,往厨房里面走去。
刚刚走进门边,便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背影。
灯光不是太明朗,可那睡袍一看就是南楠的,这宅子里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会在这个时候起床来厨房倒水喝了。
连续几晚下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这个习惯。
厨房里灯光昏暗,她就这么趴在流理台上,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伶仃。
顾云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心脏似被眼前的这个孤独画面给微微拧了一下。
不太舒服,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酒意还在脑中没有褪去,一时竟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眼前的画面仿若同四年前的画面重叠起来,那时她背对着自己,转头,就会对他说一句——
顾云臣,你好,我是南楠。
她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不肯叫一声顾先生,张扬得很,却又真的让人无法生气。
心口忽地轻松了一下,是四年来都没有过的释然,他有些恍惚,恍惚到连灯都忘记了要开,就这么喃喃出声,“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跑到这么冷的地方来睡......”
流理台上的人没有动,只是这么趴着,似乎真的沉睡了,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顾云臣微微有些尴尬,却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是因为——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句子,看起来分明就是带了几分关心的。
错愕了几秒,心里隐隐开始觉得不对。
却又.....突地坦然起来——
有什么不对么?似乎并没有。
某些隐秘得连他自己都不想去面对的心情,在这样的夜晚里突地就变得轻松起来,轻松到让他可以宣之于口——
心里依旧有些别扭,然后他此刻不想去理会。
醉了酒的人,总会相对任性一些。他这样想着,便有了放纵一下的理由,而步子早已先于思考,慢慢朝前轻迈——
最后抬手,慢慢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掌。
她瘦得有些厉害,连肩膀都有些硌手。
顾云臣的手指微微收了收紧,然后,慢慢地吐出自己隐藏了许久,想要甩开却又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一句话——
“若我许你自由,你可愿.....一直留在京都?”
......
南楠等怀里的小喵睡着了才从庭院里回来,却发现厨房昏暗的灯光还没有熄灭。
难道老妈子还在睡?睡久了可是会感冒的!
思及此,她连忙轻手轻脚地再度朝厨房方向走去,刚刚接近门口,就听到了里面有一把醇厚磁浓的嗓音响起——
“若我许你自由,你可愿.....一直留在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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