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浮云意 第七章 一官骗的头全白,一座骗的万骨枯
作者:甘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目寺,小院内的佛像前,白衣少年垂眉低目跪在蒲团上面,一手转着菩提珠,一手敲着木鱼。

  窗外银杏叶子就着秋光纷纷落下,远处大殿敲钟可闻,。

  慧远禅师走进房来,见着少年轻道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参禅如何?”

  少年睁眼微微一笑,“这几****跪在佛前,日日望着菩萨,以为能借着佛祖的慈光减减心中的辎重。然不但负重无减,反而心魔渐重。不由得想起年少时看过的一本杂书,觉得确实心有戚戚焉。”

  “哦,不知施主所忆何言?”

  “一别不知几历岁年,窗前一株鸭脚桃,已三十度著花结子矣。每食桃辄念君,欲寄一枚,道远莫致,所弃桃核,今已成林,而君渺无归期,老父临别之言,何不记忆,乃忍于尘世中疾病老死,如蜉蝣,如朝菌哉。”少年抬起脸,精致明秀的脸上俨然带着天然的悲悯,

  慧远禅师心神一叹,“看来施主已有决策!”

  “既然佛祖不能救,三千孽业不能舍,没柰何只得重返俗世。似我等,红尘俗子,宿命的归处早已被注定。这几日有劳大师招待了,若他日还能有缘,在下一定再来请教大师佛理。”少年转过身,端端正正的朝着慧远大师行了一礼,而后从容站起,

  慧远禅师清宣佛号,“施主与佛有缘,愿早日苦海回头,不要执迷不悟。”

  少年微微一笑,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推门出去了,院落夕阳晚照,印在少年精致绝伦的侧脸上,映出无限金光。

  承文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文德殿;

  奉公侯府谢三公子、征北大将军府长公子一起跪在殿内,侧前边还跪着一脸冷汗的陈无任陈公公。

  承文帝一字一顿的看着征北大将军府长公子道:“你刚刚跟朕说你在两天前晚上回府的夜里看到过带有这个图案的黑衣人?”

  许朔黎许大公子偷偷瞄了眼旁边的谢三公子,十分紧张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那天晚上跟京畿卫卫所的陈统领相约一起去梅坊喝酒,晚上大概戌时末接近亥时左右才往家里走,经过襄国公府侧门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衣人从墙内跳出来。我当时跟陈大哥见那个黑衣人半夜行踪鬼祟,还喊了句“什么人。”那人见了我们还想上来动手,幸好我跟陈大哥武功不错,后面又惊动了京畿卫的巡防营护卫队,那个黑衣人见奈何不了我们这才飞身遁去。”

  承文帝要笑不笑的重复:“一个是常年混在军中的小霸王,一个是京畿卫卫所的护卫统领,”说到这,承文帝一拍桌子,道:“两个人联手都没奈何住人家,还敢说武功不错。”

  许大公子忙磕头请罪,“皇上恕罪。”

  “既然你们俩个那日喝了酒,又是夜色昏黑的晚上,怎么就敢确定你没看错?”承文帝顿了顿又问道,

  “回皇上的话,微臣那日跟陈统领只是小酌了几杯,也并未喝烈酒。况且虽是夜晚,但襄国公府的侧门有灯笼照着。而且臣当初刚去军中的时候,父亲安排给微臣的就是斥候的职责,臣在边境做了三年的斥候,夜里办差乃是常事,夜视的本领微臣自信绝不会比旁人白天差。况且我们那日交手,陈统领也是在旁边的。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宣陈统领进殿询问。”许朔黎道,

  承文帝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奏折一扔,朝徐公公点点头,徐公公弯着腰出去了。“你们那日打斗可有闹出动静惊动旁人?”

  许朔黎摇了摇头,又想起此举失仪,忙道:“没有,因着半夜三更的,左右都是王公大臣,黑衣人手里也没携带什么东西,因此那天晚上微臣就跟巡防营的人说如果襄国公府第二天没有传出什么事情就不要上报这件事,免得凭白弄得人心浮动。再者,微臣还想着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京中权贵人家多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私事,朔黎可能想着那个黑衣人也是帮别人办事的,没必要去掺和一脚,因此也就没当一回事。要不是微臣今日碰巧去了大将军府见了朔黎的那只鹰提起这张图,只怕这件事就此告了一个段落了。”谢三公子在旁俯首回道,

  承文帝看了看他们,沉默了半响方道:“你们先回去,今日的事先暂时不要跟人说。朕自有安排。”

  谢三公子以及许朔黎一起磕头应了,起身告退出去了。

  出了文德殿,许朔黎吐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说着又愁眉苦脸道:“唉,每次见着陛下总感觉我这脑袋就不够用。”

  “噗,”谢公子压着声音低低一笑,“陛下其实人很和气的,不过黄大人这事非同小可,再加上襄国公府又不是一般的人家,所以才这么严厉的?”

  许朔黎摇摇头,不敢苟同,但毕竟还在皇宫,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偷偷扯了扯谢三公子的衣服,小声的说道,“小言,你说黄大人的事情跟襄国公府有关吗?”

  谢三公子好笑的扯回袖子,抬起扇子敲了敲许朔黎的头,“陛下方才说的你这就忘了?这件事情我们不要再管,待陛下那里查清后自然会有公断的。”

  “我,我这不是担心吗?毕竟是我发现的,万一将来出点什么事情,你说德妃娘娘跟三皇子还不记恨上我。”许朔黎苦着脸道,

  谢三公子皱了皱眉,“这又关德妃跟三皇子什么事情?君是君,臣是臣,就算襄国公府真有什么,德妃是陛下的妃嫔,三皇子是陛下的儿子,难道陛下会去处罚他们吗?”

  许朔黎急了,“小言,不是,潜之,你知道我意思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襄国公府是三皇子的母族啊。”

  谢三公子收起笑,重重的叹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许朔黎道:“小黎,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陛下既然已经有交代,你就不要再去想了。你放心,将来就算有什么,德妃娘娘跟三皇子也绝对对你做不了什么的。你爹是淮北的一方大将,朝廷对你爹的倚重非同一般,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么担心。放心吧,有什么事还有我在京城呢。”

  许朔黎听了这话好歹把心放下去了一点,只是脸上还是愁云重重的,谢行言也知道再劝起不了什么作用,只得随他去。

  承文帝站在殿内望着远去的俩个少年,“文定,你说是朔黎看错了吗?”

  徐公公恭着身:“老奴听说长公子在孤淮山一带各族之间,有‘朔北小将军’之称。军中将领一向对长公子也颇为推崇。虽然年少还有些不够稳重,但出门办事就算是大将军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我记得他刚进军营他老子就把他扔去了斥候营吧。”承文帝有些感怀,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大概是想起了故人,

  徐公公陪着笑道:“老奴还记得老夫人当时特地写信去骂大将军说她就这么一个孙子,大将军要是不耐烦带,就给她好好送回京城,别没得好好的一个孙子断送在大将军手里。大将军当时只说了一句,他家的孩子是孩子,军队里别人家的就不是吗?把老夫人气了个半死。幸好还是府里长公子的母亲劝住了老夫人,不过也是闹腾了好久,当时还特意进宫跟太后哭了一场。”

  承文帝笑了笑,“许怀广的脾气从小到大都是这一副臭脾气,凡事不会想点办法就只会拧着来。就算心意是好的,但就是让别人领不了他的情,就跟……”顿了顿,承文帝续道“就跟德麟一样,不过,怀广终究是个有福气的。对了,朕记得京畿卫夏湘浦那里不是出来一个空缺吗?就让朔黎这小子补上去吧。”

  徐公公低下头应了,许大将军是有福气的,只是这会看来许小将军的福气也不小。左统领的官职已是从四品的京官,又是陛下直属卫队夏将军手下的两把手之一,这个位置只要不出太差的差错,以后的官运是坏不了的,更何况许小将军还这么年轻。

  “叫陈无任派人盯着襄国公府,三皇子跟德妃那边你让人注意下,”承文帝吩咐完,想了想又道:“去给德妃递个信就说朕说的,太后回京在即,让她帮着抄部《金刚经》也算是做晚辈的对长辈的一点孝心吧。”

  “是,陛下。”徐公公转身去吩咐完陈无任,又亲自去跑了趟衡若殿,陛下既然心里留着旧情,他这个做下人的自然也要把心意传达好。

  陈无任接了旨意,赶紧亲自带了东城司的人去了。底下的人是素来各种要事办惯了的,接了令也不多问,几下把任务分派好,各自去站了各自的岗位。

  秋高气爽,本是好时节。但京城的暗流已随着这高远的天空一起涌动了起来,表面上的平静只在等着某个节点就一击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