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如梦 第四十八章 心毒之人最多
作者:墨系974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若要维持义理之不坠,必须使女性明析义理。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齐整,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织,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工……”读到这里,方然一把将书本合上,上面的字她都认不全,而是在秦府的教习下一字一句念着才知道哪个字是哪个字,怎么念,这书上面连个作者署名都没有,只说是民间相传甚久,自主编纂而成。

  那天方然从祁国公府回去之后,李彦歆派了媒官上门提亲,秦满氏好生接待后出了帖,又让人写了书信递交给远在边境的秦鸿,并且派了一个女教习天天守着她学这些、学那些,因为事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为此她还和李彦歆闹了几天的别扭。李彦歆和骆新不同,前者完全是温和之人,即使方然再怎么生气、再强词夺理,他就像一团软软的抱枕一样,随便你怎么出气。

  这里与封建朝代几乎一样,女子若满二九,未婚配、未出嫁者,掌媒之人都有权上门安排。按道理,也应该是秦可漪先,却直接跳开了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对贺云扬不死心,不过即使她不死心也没有一点用处,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就像秦老头说的,只等到年底,到时候无论秦可漪愿不愿意,她都要嫁,因为秦老头不愿意等到掌媒人不请自来,传出去,别人只会笑话自己的女儿青天白日做梦。

  想到这里,方然掀开车帘,邬孝的后脑勺道:“邬孝,还没有最新的战报吗?”

  正在赶车的邬孝摇了摇头,“许是还在路上呢。”

  旁边的玉秋回头问道:“小姐是在担心老爷吗?”

  方然抿了抿嘴,说道:“秦老头要是回来,最快也要年底吗?”

  邬孝点点头,“若是能赶在年底回朝,便是最好。”

  “秦老头说只等到年底,到时候秦可漪愿不愿意都要将她许人。”

  邬孝道:“大小姐容貌可谓倾城,想要迎娶大小姐的人中,王公贵族,将门富商,书香世家,想必都不会少到哪里去。”

  方然啧了啧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秦可漪就这么等着盼着将军府哪一天会派人上门提亲,要等到哪一天去?她怎么就不会主动一点自己找人去将军府提亲呢?”

  方然问的这个问题连自己都觉得说的有些多余,所以玉秋一听便忍不住掩嘴笑了,邬孝听了之后,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幸好他知道这位二小姐平日里想的都是一些鬼灵精怪的念头,否则让不熟悉的人听了去,还当自己听见了什么疯言疯语呢。

  见到两人不加掩饰地嘲笑,方然拿着书就往他们脑袋上敲了几下,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不多时,马车便驶进了勖王府后门的巷道。

  收到柳烟的邀帖时,女教习的脸色不大好看,一直说着这里不妥那里不妥的原因,可人家派来的人嘴皮子比她更厉害,三言两语便说得她不敢作声了,只能是灰溜溜地跑去跟秦满氏请示。

  其实,撇开一些礼教上的束缚来讲,方然也不太愿意来,明明是早就做了决定,早就说服自己,可到头来才发现,心里多多少少都是介意的。

  柳烟早早地便带了红玉来此等候,见到方然后,她欣喜地迎了上去。

  “见过勖王妃。”邬孝和玉秋齐向柳烟行跪礼。

  “免礼。”柳烟莞尔一笑地抬了抬手,不等方然行礼她便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含笑道:“你来了。”

  方然回之一笑,觉得今天的柳烟比以往格外的亲热,她回头看了看邬孝,邬孝点头示意,牵着马往巷道外等候。

  起初邀秦月进府赏玩一事,柳烟也觉得颇有不妥之处,还未进府便邀人前来,有失自己王妃的妇德,传出去也会被人耻笑秦国公府的小姐如此“按捺不住”,有伤名声,不过转念一想,秦月是个洒脱性情之人,当不会理会这些,而抛开秦月与王爷的关系,她更是自己的恩人,款待恩人,有何不妥呢?

  方然一路被柳烟扶着一只手拉着一只手经过长长的红廊,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拉近人与人之前的距离。

  “月儿,今日邀你前来主要是想答谢你。”柳烟温柔而笑,脸上尽是幸福之色。

  “谢我?”

  “这些日子你帮着我调理身体,很有收益,我自己感受得到身体的变化,连太医近几日替我把脉,看了药方之后都吃惊不少,连连陈赞,因先前答应了你不能透露此事,只能遮掩过去。”

  刚才见到柳烟的时候方然就看出来了,她面上的气色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走起路来也不像以往轻飘飘的没有力气,“那王爷没有询问缘由吗?”

  柳烟笑着微微点头,“他是最早发现的,我只说是太医换了一个新药方,你放心吧,一切都打点好了,不过,我倒想知道你这医术是从哪位高人手里学来的?”

  方然笑道:“是我母舅的一个偏方,他们那儿有许多人有你这种症状,但是用了这个偏方后,一半以上的人是能够受孕的。”

  “受孕?”柳烟愣了愣,不过只一会她便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不禁失笑道:“为何从未听起别人说这个词?倒是新鲜。”

  方然抿唇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玉秋和红玉,两个人都低着头走路,连半句话都不说。

  勖王府比方然去过的府邸有些不一样,这里的建筑很少,基本上是一步一花景、一步一树景、一步一水景,有些开阔的地方还有人工开拓的菜园,一片接着一片,种着许多方然不认识的菜品。

  柳烟留意到她正出神地望着那一片菜园,便说道:“这儿是王爷特意嘱咐为府中佃农开垦的菜园,不远处便是他们住的地方,与府中的丫鬟和家奴是分别居住、生活,王府的庄子不多,王爷便让他们早作晚息,以此养生。”

  方然感到有些惊讶,问道:“有多少人?”

  “老老少少八十七口。”

  方然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在自己院子里养着佃农的,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李彦歆如此善待这些贫民,才会在百姓心中颇有德望,但是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做这些,只怕是孤掌难鸣。

  “去亭子处坐坐吧。”柳烟拉了方然往左前方一个早已候着不少丫鬟的凉亭处走去。

  两人面对而坐后,亭角上挂着的席帘被风微微吹起,飘来一阵阵扑鼻的花香。

  “起风了。”柳烟微抬了头,半眯着眼望着摇曳的席帘。

  方然凑到桌上摆着的小香炉前闻了闻,见柳烟投来疑惑的目光,便说道:“这些气味浓郁的熏香还是不要经常用来熏,如果真的感到很疲惫,就剥一些新鲜的水果皮放在房间,许多自然而成的东西对人的身体是很有帮助的。”

  柳烟明白似的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红玉,她便走进亭中来将小香炉拿了下去,柳烟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与王爷闹了些别扭?”

  方然尴尬地伸手挠挠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绊了嘴而已。”

  柳烟见她不愿意说原因,也不再追问,而是笑道:“恐怕也只有你会与王爷拌嘴了,王爷昨日与我说起挑选日子迎你入府之事,嘱咐礼部仔细挑选良辰吉日,想必不出几日便会送到国公府。”语罢,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王爷的话语间想是希望令尊回朝之后再议。”

  方然点点头,“肯定是要等到我父亲回朝的。”

  柳烟这是突然轻叹了一口气,“单不说王爷日日提心吊胆,便是我听了几句话都感到心颤,你瞧你回回碰上那些惊心动魄之事,也怪不得王爷会急着早些纳你进府……”

  “柳烟。”方然未等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王爷特意来关心我,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会因为某个人一句话、一番举动而改变,你这样总是为别人操心,受损的还是自己,如果有可能,你可以多关爱一下自己。”

  方然这一直白的话并没有让柳烟感到难堪,而是苦笑了一声道:“勖王妃有勖王妃无上的尊荣,可撑住这尊荣背后的是勖王妃的妇德,能做的、能说的,都不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我若连王爷的家室都不能以包容加之,又何德何能顶着这份尊荣呢?”

  方然敲了敲桌子,“所以啊,我叫你多关心一下自己,你少费一些心思在别人身上又不是大过,需要忏悔才能被原谅,你呀就是太操心了,自己身体才会这么差,你自己说说,除了你的至亲,会有谁关心的是否健康?”

  柳烟有些诧异而震惊地望着她,原以为她是在指责自己虚情假意,未想是在担心自己的生活,心底不禁泛起一丝丝的感动来,也许从她毫不犹豫替自己调理身体的善意开始,她与自己的情意便已经建立了。

  感动之余又想感谢时,柳烟突然倾身拉了方然一把,一颗石子清脆地砸在桌角旁,紧接着又一颗稳稳地砸在了柳烟的脸上,柳烟吃痛地叫了出来,惊得亭外的丫鬟们全都涌了上来查看。

  “小姐。”赶上来的玉秋赶紧将方然拉起,回头看着不远处站着一个手拿玩具的小男孩,面上颇有害怕之色。

  “我看看。”方然按下玉秋的手去查看柳烟的情况。

  “无碍,无碍。”柳烟急忙抬手阻止要去叫太医的红玉,放下捂着脸的手来,只见她白嫩的颧骨上红了一小块,并不是很严重。

  方然回头就看着那个扔石头的小男孩,起身便朝他走过去。

  这小孩清清楚楚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刚开始吓得动也不敢动,直到看见有个人往自己走来,他以为是要教训自己,转身就逃,没想到过于心急,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绊了一脚摔在地上,手里的玩具飞了出去,在地上了摔得残缺不齐,他立马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宏儿!”未等方然赶上去要拉起这个小孩,就见一个身着堇色长裙的女人从旁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的丫鬟家奴。

  柳烟转眼便看见了侧妃怀氏,又见宏儿摔倒在地上,心中大急,挣扎着要起身,红玉也看见前方的状况,吓得赶紧扶了柳烟起来赶上去。

  “宏儿,宏儿你没事吧。”怀氏抱起男孩后,心急如焚地上上下下查看他身上有没有摔伤,可是他只顾着放声大哭。

  “宏儿,你告诉母亲,有没有摔到哪里?”怀氏急得就要落下泪来,却见自己的儿子伸手指了一指面前站着的一个女子。怀氏抬头就一脸怒气地瞪过去,不由分说就下令让身后的一个家奴上前抓人。

  方然楞了一下,刚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时就被这人一把抓住肩膀,愣是被他按着往地上压,“喂!你们干什么?”方然生气地挣扎了几下,对着怀氏喊道。

  “干什么?”怀氏冷眼一扫,起身道:“哪来的刁蛮女子,心肠可歹毒,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推他!”

  推他?方然瞪大了双眼,哎呀,她这暴脾气,反手就是一个后手肘狠狠地顶在身后这人的下巴,这人吃痛地惨叫一声,松开方然就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他了?!”方然站起来就逼问道。

  “妹妹!”正在这时,赶上来的柳烟及时出声制止,她怕晚一步,恐秦月会对怀氏动手。

  怀氏看见匆匆赶过来的柳烟,心里的火气更加旺盛了。

  “怎么了?”柳烟将方然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含笑望着怀氏。

  怀氏冷言冷语地道:“怎么了?王妃今日又是眼睛不舒适吗?我人还在呢,就眼睁睁地看见别人来害我儿子!”

  柳烟想是习惯了她用如此不尊不敬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柔声道:“妹妹多心了,宏儿是王爷的长子,身份尊贵,怎么有人害他?”

  怀氏冷哼了一声,“我可是亲眼看见这个女人推了宏儿,还把王爷刚吩咐人做的玩具给弄坏了,这是您哪家的亲戚?如此粗野。”

  柳烟没有与她正面交锋,而是耐心地看着宏儿道:“宏儿不哭,宏儿是男子汉了,有没有摔到哪里?”

  李宏已经止住了哭声,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怀氏,怀氏蹲下来扶着他道:“告诉母亲,是不是她推了你,才摔坏了你父亲送给你的玩具?没关系的,是这个女人推了你才打坏了玩具,你父亲不会责怪你的。”

  李宏闻言,侧头看着远处摔得破烂的玩具,默默地低下了头。

  方然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地嘲讽道:“真是天下无奇不有,还有你这样教小孩的母亲。”

  柳烟闻言,急忙按住方然的手,示意她忍忍就过去了。

  怀氏虽是侧王妃,可为勖王诞下了长子,便是大功一件,在府中从来没有人敢大声地跟她说话,就算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妻柳烟也从来都是和声顺气,所以当方然咋然一句嘲笑之话时,顿时激起了怀氏的恨意。

  方然毫不理会她投过来似要烧死自己的眼神,不以为然地道:“你亲眼看见我推了他,我可亲眼看见这个小孩拿石头砸人,我看你今天才是眼睛没有带出门。”

  怀氏猛地站起来瞪着方然道:“小小丫头简直满口胡言,我宏儿一向守规矩,即使拿石头砸了人,也必定是无心之失。王妃是老人了,身子强壮的很,这些年处处养尊处优,生育不得,可比我们这些养育过孩儿的人健壮,哪里这么侨情,被小小石子扔了一下便要抓着宏儿不放。”

  怀氏的话句句说说都如针扎似的,听得柳烟的脸一阵阵的白,方然咬了咬牙,笑道:“是呀,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身为母亲,在孩子面前不以身作则,反而处处维护,处处溺爱,以致于教得自己孩子分不清是非,分不清黑白,你说这要怎么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跟在柳烟身后的这些丫鬟们原本就看不惯怀氏,所以在听到方然这一番话下来,个个都低了头,偷偷窃喜。

  “你,你,你放肆!”怀氏被气得一阵头晕目眩,指挥着身后的下人去抓人,结果伺候柳烟的丫鬟们人不干了,挽了袖子护着自家的主子,两帮人一下子扭打在一块,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