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常是知道宋则熙的。

　　高中的时候方晴空曾经跟他讲过宋则熙的存在，在孟常听来简直是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像神仙一样完美无缺，尽管也有所吐槽，然而还是难掩爱慕崇拜之情，孟常还十分鄙夷地说她难得犯花痴一犯就没得治。所以那次“偶遇”之后，反应过来的孟常终于忍不住在方晴空面前爆了粗口，还义薄云天地说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不值得被珍惜，让方晴空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天涯到处是芳草。方晴空对他的说法也不怎么放心上，男生毕竟神经粗，哪里会懂得女生心思的百转千回。

　　更何况少年时光里的孟常君对方晴空的感觉，直到现在孟常君本人也没能搞明白。

　　女人最懂女人心。更清楚此事的另有其人，杜梨。她可以说是耳濡目染了方晴空少女时代的暗恋史。

　　“你说什么？！”

　　方晴空下意识把耳朵撤离手机。要知道杜梨的声音那真叫一个“振聋聩”，如果撤离不及时耳朵会被她震坏的。

　　“宋则熙又出现了？！你见到他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做什么？你没干傻事儿吧？！”噼里啪啦一阵连珠语，方晴空觉得可以介绍杜梨和蔺然认识了，这俩人上辈子一定是哑巴姐妹花，这辈子才要在有生之年先吐为快。

　　方晴空无奈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见到了。没有。没有。”这是回答后面三个。拜托，她又不是当年玻璃心的小姑娘了，这么些年风吹雨打哪那么容易干傻事儿呢。

　　本来忙的头重脚轻的杜梨在听方晴空讲完一系列的偶遇之后瞬间清醒。宋则熙这个名字她在高一高二从某人口中听到无数遍，在最近的六年之中虽然极少有人再提起，但是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某人总是沉浸在一种无名的伤感中，让她这个好友如何不操心。

　　杜梨深呼吸一下让自己淡定下来，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道：“晴空，你现在对他还有什么吗？”六年，她始终不曾再爱上另一个人，也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即使这半年多里她给她介绍了好几个自认为合适的她也没能看上一个。杜梨知道晴空是个感觉至上的人，更知道她的倔脾气，她虽然有胆给她介绍却也没胆劝她接受。然而有时候想起方晴空一个人度过的那些年，杜梨就会觉得很心疼很心疼，特别希望有一天她放下了能够有一个人来爱护她。只是没想到那个爱护她的家伙迟迟不出现，倒是宋则熙先回来了。

　　“能有什么呀，我别无所求啦。”方晴空在床上翻来翻去消化着食物，“只不过希望能有一天我们俩能像普通的老朋友老同学那样好好说个话，不要总是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见面就好了。”

　　杜梨对她这话持将信将疑态度。“你不会觉得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挺好吧？”谁当年说宁愿成为陌路人也不会再回头的呢。

　　“那倒也不是。”电话里方晴空的声音倒是的确轻松得很，方晴空的表情却有些呆滞。“以前还是太幼稚不够成熟，所以总想着他让我不好过我也得报复回去。可是小梨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耿耿于怀呢，更何况说实话，他也没有什么错。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一厢情愿呢。”

　　“小梨你知道吗，以前那些事情保留在我脑海里心里的，竟然全剩下美好的了。恨不起来讨厌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我放下了呢。”

　　“小梨，他离开的时候我们也不过只是朋友。”

　　静静地听着，直到对方声音越来越弱然后消失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杜梨才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她肯定是睡着了，也就默默挂了电话。听她碎碎叨叨这么多，杜梨迎着风走着竟也有种莫名的难过。究竟是在一起过然后分道扬镳更痛苦还是从未在一起始终留有遗憾更痛苦呢，杜梨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前者，而她是后者。也不知道宋则熙那个家伙到底是揣着什么心思，大家都以为他们两个能成的时候她却偏偏拒绝了她，现在都要快被遗忘了又回来搅乱一池春水。

　　正想着，却听见前方一阵鸣笛声，车中温暖的笑脸瞬间治愈了她的心。

　　“说好了等我去接你呢，干嘛不给一个表现的机会，多难得。”

　　“你大老远跑过来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能再使唤你。”

　　“哟，今天怎么这么乖，浑身的刺都哪里去了？”莫柯立笑着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送她进车，顺带在她的短上摸了一把。

　　“难得见面，给你的福利。”杜梨笑嘻嘻看着他为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难得的周末，睡梦中的方晴空却被一阵铃声吵醒，在床上肆意滚了几滚才不情愿地接起。想当初搬进这里来安置家具的时候方晴空为了自己滚的舒服点，不，是睡得舒服点，毅然决然痛心地花大手笔买了张大床，要知道在那会儿她的工资连张床都买不起。

　　将醒未醒的迷迷糊糊的声音“喂？”一声，皱起的眉毛却暴露出她的不悦，大早晨的她还没睡够呢。

　　那边似乎是在笑，方晴空一个激灵睁开眼。

　　“懒虫还没起床呢吧，美梦被我打扰还真是不好意思。”

　　心脏的跳动似乎停止了。世界，也静止了那么几秒钟。方晴空只觉得耳朵里有几只蜜蜂在嗡嗡嗡。

　　“晴空？”

　　方晴空半天才给出一个“嗯”字，被上了条的脑袋并没有注意到他喊自己的方式。

　　“有空吗？”

　　“我们，见个面吧。”

　　方晴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咖啡馆怎么落的座。心里一阵懊恼，出门前自己慌里慌张手忙脚乱选衣服几乎要把自己的小屋翻个底儿朝天，虽然自己根本没多少衣服可选。干嘛这么在意呢，明明只是个很久不见的故人。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她：你已经输了两次了，这一次终于可以有准备地见面了，怎么能不扳回一局呢？最起码不能让他觉得你这些年过得狼狈不堪是吧。方晴空很后悔没有好好学化妆，临时找了蔺然帮忙，躲过了她的盘问也多亏她聪明伶俐。

　　“你化妆挺好看。”

　　宋则熙率先开口，如果方晴空不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定能现他认真打量她的目光。脸清瘦了些，五官依然很好看，皮肤好像白皙光滑了很多，长轻柔安静地披在肩上，似乎化了妆，好看是好看，也许是怀旧，终归还是更喜欢素面朝天的她。他不愿去想，但是他知道他空缺的这几年，一定有别人欣赏到她的美。他看着她在杯子上不断摩挲的手指，心想这小习惯居然还在，看来她在紧张。以前她紧张的时候也喜欢手指摩挲着东西，只不过现在是杯子那时候是无辜的橡皮。

　　方晴空在杯子上摩挲的手指顿了顿，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她一直不敢与他对视。原本以为他会奚落自己，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夸自己。或许，是在英国这几年绅士了很多吧。想想以前那跟分开这六年相比显得十分短暂的相处时间，宋则熙同学什么时候说过一句夸她的话？即使是她每次跟他炫耀她的语文历史成绩，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反击“你看看你那议论文写的多么肤浅”，尽管她是得承认她的议论文写的不怎么好。那更别提关于长相了，哪次他不说她又黑又矮？

　　宋则熙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看她故作轻松又很别扭的样子，觉得有必要使用激将法。“你怎么老看着杯子不肯看我？是不是我变得更帅气更绚烂夺目了，你怕看到了更加心动？”当然是虚话罢了，他再怎么自信也不敢保证过了六年她对自己还有半点心思，再说他也是见过了她的“男朋友”的。

　　激将法果然好用，这丫头还是像当年一样容易上钩，一听他这话就带着尽力克制的愤怒抬头：“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臭美？！”

　　话出口，气氛好像更尴尬了？这一句说的好像他们之间叉开的六年只是弹指一瞬，好像他们还都是以前的样子，好像她还那么了解他。方晴空说完就一阵难过，明明已经物是人非。望进去他的眼眸的那一刹那，她便觉得宁愿他春风得意她失魂落魄的好，什么“像老朋友一样”根本是自取其辱自讨苦吃，因为她在他面前从来只有溃不成军的份儿。

　　“还好还好。”宋则熙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既然已经抬了头就没有再低下去的理，方晴空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偶尔对视。身体里某个沉寂了很久的地方逐渐有了热度。

　　“宋先生在英国读书读得风生水起怎么回来了？”方晴空出口便觉得太蠢。人家回不回来关你何事，还暴露了自己看过他资料的事实他不会觉得自己还在关注着他吧。想到这里方晴空差点被咖啡噎到。淡定淡定，气场不能输，千万不要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想法。

　　“难道方小姐希望我是个崇洋媚外见异思迁的人？”

　　方晴空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用词还这么奇怪，见异思迁，呵，难道你不是吗。默默腹诽，面上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宋先生回来一定很抢手吧，听说在建筑业界已是小有名气呢。”既然暴露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在的那家杂志社就是邀请他的那家，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谁怕谁。资料上明明确确写着“毕业于剑桥大学，在芜川已是小有名气的建筑师”，明眼人都看得到。

　　“方小姐不也事业稳步情场得意么。”宋则熙悠悠还击。

　　方晴空不是没领略过他的毒舌，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是一如既往。本来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不是我男朋友”，想了又想又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他回国不久就有佳人在怀，她也不能输了是吧。默默在心里向孟常君和孟常君夫人道个歉。

　　宋则熙看她笑得幸福甜蜜的样子心里有隐隐的失落。

　　“还以为你会带位英国籍女朋友回来呢，没想到还是找了个中国女孩儿。”方晴空说这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原来，还是会在意。但她没想到宋则熙笑而不语，让她捉摸不透。“在英国这几年，过得不错吧？”毒舌归毒舌，该问的终归要问。

　　“挺好的。剑桥是很可爱的古城，既热闹喧哗也宁静悠远，绿化很好空气很好，大学里读书很有氛围，每个人都把生活过得充实而优雅。”宋则熙没有解释“女朋友”的事儿，由着她误会，提起剑桥，优雅地喝口咖啡，想要继续说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喧闹可爱的铃声。

　　方晴空略显尴尬，自己这要人命的铃声怎么这时候响起了。看看来电显示原来是杜梨，忙跟宋则熙示意自己接个电话。她是不敢不接她电话的——几年前最失魂落魄的日子里，就因为她没能及时接电话杜梨同学差一步就上了赶来芜川的火车。

　　“小梨？”

　　“晴空我跟你讲啊，我们家公司在你那儿有个分公司你知道吧，最近新上任了一名经理，脸好看字好看人很不错，我跟他提过你他挺有兴趣，你有空的时候跟他见见吧？”杜梨记得十分清楚，方晴空的择偶标准之一是：字漂亮。这是被她调侃了很多年的梗，也是她现在为她“择婿”坚持的原则之一。

　　“”方晴空无语扶额。“小梨，你能不能别跟我妈似的帮我做推销，我都不急你说说你有这闲工夫跟新任经理闲扯不如多陪陪你家那位，好啦好啦我这儿有事不说了啊。”果断挂电话。

　　宋则熙看似心不在焉，耳朵却是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

　　“打电话的是杜梨？”

　　“嗯。”

　　“她和”

　　“他们分开了。”方晴空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接了话。这在同学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现在小梨有了莫柯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方晴空现自己这时候竟然敢直视他的双眼。“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感情，小梨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你说呢，宋先生？”她在讲给他听，也是讲给自己听，杜梨和那个人是这样，他和她，也是这样。

　　宋则熙看她一脸坚毅的表情，若不是因为刚刚杜梨那通电话，怕是他都要放弃最后的坚持了。但他并非毫无准备，如果不是有备而来，他也不会抵死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