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如影随行 第11章 与君初遇〔10〕
作者:砚举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苏易临只有一个虚影,在灼热的日光下,他感觉不到火辣的温度,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冰。

  自幼生长于法制社会的他这才知道,为了生存,人会卑微到何种地步。

  易子而食,买卖妻女……他看到人们撕扯下温文尔雅的皮囊,为了一口饭食,为了一片遮身之瓦,肆无忌惮地将本我的兽性暴露在外。

  他有些不敢看向萧随,他害怕会在自己宿主的眼中,也发现那抹猩红的跳动的疯狂。仿佛是不经意一般,苏易临的目光掠过了萧随的凤眸,却被他眼中的空虚和漠视震住了。

  顺着萧随的目光,苏易临看向西边的小树林。残阳映衬下的树林,每一片枝叶都像浸满了鲜血,树林中那群青壮流民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慢悠悠地系束着衣带,还有几个不安分的,光着上身,蹲坐着,逗弄着隐在草丛中伤痕累累的少女。

  苏易临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侵泡在冰水里,他有些僵硬地盯着萧随漆烟的瞳孔,试图在这一抹墨色中找的他隐藏的愤恨和忧心。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苏易临感觉自己的希望就像阳光下的泡沫,轻轻一戳就破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萧随那冷漠的目光是如此的在意,就像是自己描绘的虚幻的空壳,直到走近,才看到它的脆弱和虚假。

  苏易临跟在萧随身边两年半,自然对萧随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两年半,他一直在刻意忽略萧随的偏执、多疑和冷漠,这自然和萧随面对他时完全不同的态度密切相关,所以他在潜意识里拒绝相信萧随与自己不同的世界观。

  在现世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大评价苏易临时,给出了这么一条:面如沉冰,心似暖阳,永远带着一双善意的眼看待整个世界。

  现在,苏易临终于发现,萧随的性格和自己完全相反。

  他用漠不关心的漆烟瞳孔看待着这个肮脏的世界,他能看透你但始终不说破,他存在于你的世界里似乎离你很近,但却始终游离在边缘的一角,他封闭,他冷漠,他拒绝去接纳善意,他看着你,像是看待着一个冰冷的死物,客观、冷静,评估着你的价值。

  苏易临对萧随的理解来源于生活的点滴,直观但又不那么客观。他像是忘记了萧随对他温柔的笑,忘记了萧随为他的隐忍,忘记了年年日日的陪伴。他忘记了自己,一个变数,一个在萧随心防最薄弱时强硬地扎入的变数。

  他的理智在叫嚣着,告诉他萧随危险的反社会人格;但他的感情又再微弱的挣扎。

  萧随像是察觉到苏易临的视线,侧过脸看着那双挣扎的琥珀色瞳孔,有些疑惑,轻声问着:“怎么了?是又累了吗?”

  苏易临看着萧随,眼中的关心做不了分毫的假。

  “没什么……”他低下头,回避了萧随关心的目光,嘴角拉起一个僵硬的弧度,勉强笑了笑,

  “就是感觉太阳有些晒……”

  撒谎!萧随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他皱起眉头,准备对苏易临说些什么时,席默突然从那群聊得快活的车夫中走了出来,在靠近萧随的地方席地坐下。

  “萧随……”他看着快要被群山遮住的落日,慢吞吞地说。

  萧随侧过脸,心中甚是恼怒,他的余光仍落在苏易临身上,像是无声地询问。

  “真的没什么……”苏易临逼迫自己忘记心中的纠结,和平时一样地笑了笑,“马上你们就要进城了,我也有些累了,就先回空间了,你要好好听席默的话……”

  席默听着苏易临絮絮叨叨的话,有些走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关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也察觉到苏易临有些想要隐瞒的情绪,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他不说,自己便不问,免得逼紧了让苏易临知道自己的心思。

  现下最要紧的是席默要带他去哪里,不可能只是到巴蜀的一个城中隐居,这可不符合席默的承诺。既然席默要演戏,那自己便好好配合他,演出一场好戏。

  萧随看着苏易临的虚影渐渐消失,压下心中的不安,认真地听着席默的安排。

  席默混在一群驿站车夫中,立在汉中城的城门口,表面上和车夫们嬉笑怒骂,实则是在回应他们谈笑间隐藏的试探和疑虑,在这乱世存活,没一点心眼儿,早就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席默披着一张面色蜡黄的□□,故意佝偻着背,举止谈吐粗鄙不堪,乱糟糟的一头污发遮住了冷静淡漠的眼瞳。他口中调笑着,说着粗鄙的浑话,眼睛却在扫视着汉中城门。

  离开几年,汉中城的戒严越发紧张了,这也侧面说明了这世道越来越乱,城门口安插的禁卫不只是汉中太守的手下,他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还隐会?

  席默眯了眯眼,还隐会的人怎么明目张胆地加入了太守禁军?还是还隐会的长老终于耐不住性子和张成那个莽夫搭上线了?还隐会的势力到底还是渗透到主城来了……

  席默想着,不好意思地向一旁的车夫们拱手致歉,说是要看看自己的侄子,就站起来,走到萧随旁边。

  “萧随……”他看着血红的落日,像是想到了什么,“进了城,就喊我叔父吧……”

  “为什么?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不会被宸辕宗找到的地方,很安全,但也很危险。”

  萧随静静地看着席默,好一会,才低声说:“好的,叔父……”

  等到天彻底烟了下来,萧随和席默随着一无所获的车夫们进了城,一路上都很顺利,可能是禁卫不耐烦一一检查,看到领头那车夫的熟悉面孔就放他们进城了。

  进了城,车夫把他们丢在最近的一个客栈处,就急着赶回家了。席默看着车夫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转过身,领着萧随进了客栈。

  职业素养极佳的店小二看到他们破旧的衣衫,眼光闪了闪,但终究没说出什么失礼的话,仍是满面笑容地问:“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席默也没抬头看他,像是囊中羞涩一般摸了摸衣兜,窘迫地说:“啊!那个,给我的侄儿来两个馒头就好了……”

  一旁的萧随也是极其配合:“叔叔,您不吃吗?我们还是不要费钱好了,等寻到姑母再用饭吧……”

  就这么一来二去,席默还是点了四个馒头,一人两个,二人就坐在大堂,就着白水吃喝了起来。

  用完饭食,两人留下四个铜板,像是没办法拿出住店的银钱一般,带着窘迫和尴尬就离开了客栈,消失在夜幕中。

  过了许久,一个壮硕的身影摸着烟蹿进了那个已经熄了灯的客栈大堂,店里值夜的那个伙计点上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给那壮汉上了一碗浊茶。

  “不费那劲儿!大晚上喝什么茶?”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汉子开口,黝烟的面容赫然就是下午那个为首的车夫,“那两个到底什么来头?留下来没有?”

  “别提那事了!晦气!”那瘦瘦小小的店小二用手扇着风,想要驱赶夏季夜晚的暑气,“那就是两个来投奔亲戚的穷鬼!要了四个馒头就像割肉一样……”

  “还真是这样啊?我说怎么蹭我们的车只付了一百个铜板,还不够哥几个的茶钱!”那汉子有些丧气地捶着腿,猛地灌了一口茶。

  “哎!你不说不喝吗?亏你把他们带来的时候那么谨慎,我还以为是隐藏的流民呢!结果……”

  “哎呀,我也没想到的,我还以为是故意伪装的肥羊呢!”车夫笑得有些讨好又有些懊恼,“这下子官府的赏银是拿不到了,发现一个流民赏一贯钱呢!”

  “现在一贯铜板根本不值一两银子了!铜钱现在可是贱得紧啊!”

  “呀,早知道就让他们用碎银付车钱了!这世道,想找到愿意用一百个铜板搭车的傻子可不容易啊……”

  巴蜀多山,云盘山就是巴蜀地区最为高大的一座,汉中城就依傍在云盘山的山脚处。因为傍山,汉中城的西面是没有城墙的。

  云盘山极陡极险,多险峰,终年云雾缭绕其间,仿佛仙人幻境。云流峰作为云盘山的一处副峰,隐在云盘山的阴面,连本地人都鲜有耳闻。

  席默的目的地就是云流峰。因为鲜有人至,通往云流峰的道路只有开辟时的一条小道,而小道的入口正在汉中城的西南角。

  席默和萧随离开了客栈,便在城中七拐八绕,专找没人的小巷走。

  终于,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稀疏,像是从城区过渡到了城郊,他们找到了那条小道。

  因为这条小道同样通向云盘山的其他副峰,铺路的细砂和石砾都是上等货色。显而易见是常用的通道。萧随顺着这小道向山上走去,席默在前开路,顺来的那匹马早就不知道被丢在哪里了。

  萧随不知道席默为什么要去云流山,他也不知道云流山有什么出奇的。他从袖里摸出席默刚刚塞给他的一块令牌,用食指抚摸着上面自然的木头纹理。

  他看着这块不起眼的乌烟色木牌,上面刻着带有异域风情的填金花纹,没有文字,没有象征符号,挂着一串金色穗子的木牌俨然是个装饰品。

  窝在空间里的苏易临也没有闲着,他也在分析这块奇怪的木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块牌子不简单。

  苏易临仍然没有忘记城门口时自己心绪的波动,但这半天下来,他诡异地恢复了平静。他终于承认自己和萧随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不管是认知上还是心理上,但萧随是他的宿主,他要完成任务必须依靠萧随,换言之,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只能逼迫自己习惯,不要直接揭露他们之间的结,能保持一天的平静就是一天,虽然他也知道,这个结终有一天会爆发,但他只能希望越晚越好。

  他像是催眠自己一样,不断地告诫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回到现世,萧随只是他的宿主,他只是一个系统,只是短暂停留的一个系统而已。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一个合格的系统,为宿主提供其所需,帮助宿主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所以,他将萧随手中的乌木牌仔细的扫描了一遍,在光幕上放大后的剖析图。

  此时的萧随也发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来用指腹摩挲牌面的动作,将木牌举在眼前,迎着光侧放着。

  通过盈盈月光的反光,萧随在木牌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刻得极浅极细,连凹槽都没有留下,好像是,一朵花?

  苏易临看到了萧随的动作,不得不佩服萧随的细心,他突然出现在萧随的身边,用手指轻轻点了木牌一下。像是瞬间涂上了颜料,木牌被一道虚拟的绿光覆盖住,上面的暗纹便清晰地露出了模样。

  萧随还不知道苏易临的心理变化,他正在为苏易临的突然出现而暗暗高兴,心中的不安也慢慢消退了。他没有急着看木牌,只是神情温柔地盯着苏易临,像是在询问他是否还好。

  这时,席默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像是上前探路了。没了席默在旁,萧随便可以大胆地和苏易临对话了。

  他看着垂眸盯着木牌的苏易临,语气和缓地问:“临易,你……好些了吗?”

  “好了,当然好了。我就是不想出来走山路,太累了。”苏易临抬起头,看向萧随,淡淡地笑着,仿佛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是吗?那就在空间了好好歇着吧。估计还要走不短的路呢……”萧随轻声说着。他知道苏易临有什么不想说,但他尊重他,只要他恢复正常就好了。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看着拿块木牌,一时无话。

  像是要缓解尴尬的气氛,萧随看向苏易临:“临易,这木牌上好像是一朵花……”

  “对,这种花叫十刹昙,昙花的一种,是一种十分娇气的花,所以北方比较少见。”苏易临回忆着光幕上的资料,复述给萧随听。

  昙花吗?

  萧随的眼中像是闪过一道流光,他歪头看向一旁安静立着的苏易临,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和凝重。

  乌木产于高山云海,金色穗子的用料显然是昂贵的金丝线,加上浅印为背景的十刹昙。

  能有这么大手笔的,怕是只有云昙道一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