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北海回来以后正南就把自己关在楼上的小屋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父亲留下的半本日记,反而将古董店的生意全盘交给小妹打理,自己则极少过问。.这一天他正仰躺在床上,任凭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小妹敲了敲门走进来,告诉他说店里来客人了。
正南用双肘半撑着从床上抬起头来,告诉小妹说:生意上的事全由你做主好了,碰到实在难缠的主儿宁可闭门谢客,我这几天实在是懒得应付他们……
小妹“嗯”了一声后又道:来的是对面摆地摊的那个金先生,也不见吗?
“哪个金先生?”正南坐了起来,“你是说大金牙?”
小妹点点头后说:他还带了两个年轻人,说都是你的老朋友!
正南心下奇怪,想起自从自己从西伯利亚回来后也曾与大金牙在潘家园打过几次照面,每次不过就是点头示意或者至多假意寒暄两句而已,怎么他今天反倒找上门来了?要说起来跟这种奸商还是少打交道为妙,免得被他拖下了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南正想让小妹推脱自己不在的时候忽然看见大金牙自门口露出了他那圆滚滚的脑袋,对着房间里好一阵“啧啧”后道:
“堂堂的正大老板就窝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说出去不怕同行们挤兑你啊?怎么还闭关清修起来了,咱们兄弟好久没坐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刚好来了两个朋友,给你们引见一下吧……”
正南一骨碌从床上站了起来,苦笑了下道:
“我算什么老板,混口饭吃而已,跟你们这些财大气粗的倒爷可没法比——那咱就朝园子后面的火锅店开路?”
大金牙咂着牙花子,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咱们兄弟还喝酒还总能去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吗?今儿燕莎凯宾斯基吃西餐,老金我请客,您类只管敞开肚子随便吃……”
正南心想这大金牙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放眼整个潘家园也没有人沾过他这么大的便宜,上个月跟他在火锅店的那顿最后也是自己付的账,当时这孙子还装出一副烂醉的样子,一出门却径直回潘家园练摊去了,也没看他把前朝的古董当尿壶卖——就凭这今天倒要非去不可,如果没让他出个万八千的血,以后自己可拿什么去跟同行炫耀?
正南捡起外套穿在身上,简单地跟小妹交代了几句后就跟着大金牙往外走,刚从阁楼上经过转角迈上楼梯时一眼就看到了与大金牙同来的人正在下面的大厅当中——看背影两个人都与自己年纪相仿,一个身材适中,另一个有些矮胖,正对着货架上几只仿青花瓷的瓶子戳戳点点,一副外行看热闹的样子。
听楼梯上有了动静,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过身来。正南一见他们的脸立刻愣了一下,心下琢磨着大金牙找他跟这两个人一起吃饭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金牙满脸堆笑,虚指着下面对正南说:其实平日里都是在潘家园混饭吃,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就混个脸熟了,可也一直没得空坐在一起喝酒,这不就着我请客的由头这两个朋友非说也要来跟你正老板正式认识一下,老金我一琢磨反正多个朋友多条路,也就带他们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胡爷胡八一,这位是胖爷王凯旋,两个可是跟正老板一样的青年才俊,在潘家园的地头里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今后有什么大生意的话可要互通有无,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大金牙说的不错,虽然正南跟这两人并不相识,但也算早就从旁人那里辗转着听过他们的“威名”了,只不过从没想到号称摸金校尉的传人竟然连青花瓷的赝品都分不清真假,以此看来那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名言真是所说不虚啊……
想到这里正南不禁窃笑了一下,这才伸出手去跟他们依次握了一下,故作大方地对他们说:
“两位若是喜欢这瓶子拿回去好了,也算是小弟的见面礼……”
那个胖子闻言几乎立刻就要伸出手去够瓶子了,大金牙却立刻从旁打了个哈哈道:
“正老板也忒小气了点,用这种估计潘家园和琉璃厂加起来每天要论吨倒腾的货色来送人情实在不够心诚,不如下次吃饭你来做东,这破瓶子还是留着糊弄老外吧……”
正南兴致索然地做了个“ok”的手势,心中却想不愧是大金牙,竟然打眼一瞅就看出了瓶子的真假,以后在他面前还是尽量不要班门弄斧的好。
四个人在潘家园门口打了个的,一路坐到燕莎凯宾斯基的门前。
前后不是奥迪就是奔驰,这倒让正南想起以前听某人说过,去这种地方宁可走路也尽量不要打的,不然的话很容易被人当成没钱又摆阔的土鳖看待。于是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在出租车终于驶离后这才轻舒口气,顺着服务生的的指引,尾随大金牙等人穿堂入室,最终落座在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包间内的一张巨大出奇的桌子边上……
侍者站在大金牙的身边等他点菜,正南拿起水杯刚喝了口就听他冒出句“这菜单上怎么连鲍鱼,鱼翅都没有?”的问话,险些将满口的水都喷出来,直呛得不住咳嗽起来。
反倒是侍者对此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不声色地提醒大金牙说这里只专营法国菜,如果想吃鱼翅的话需要在大厅预定座位……
大金牙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大概到底也没有搞清楚法国菜里为什么没有鱼翅,不过这次反倒学乖了,直接问侍者有何推荐,几番折腾终于敲定了从冷盘到甜品的十三道菜,这让一旁等待的正南早就连喝了几杯茶水,仍旧感觉饿得快要前胸贴上后背了。
正南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百无聊赖地回味起刚才大金牙的丑态,坐在身边的胡八一在他的茶杯里倒了些水后忽然问他最近生意可好?
正南心想自从回来后连账本都没看一眼,好不好的我哪知道,嘴上却说了“还过得去”,以为搪塞。他只当对方是无心闲聊,哪知道胡八一反而将身体探了过来,凑在他的耳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那东西出手了吗?
“什么东西?”正南冷不丁的被他这一问怔住了,反问了一句。
“哈哈,正老板不用担心,咱们都是懂规矩的行内人,不会对外走漏半点风声——”大金牙从旁说,“我知道您前几天去了趟北海,既然能够平安归来,想必是有所斩获了吧?兄弟我也算平生阅宝无数,唯独不曾见过这传闻中的宝印,不如找个机会让兄弟几个开开眼,如果价格合适,说不定胡爷就从你手上收了去呢!”
正南这才明白大金牙今番请客的目的所在——他原来是冲着那枚发丘古印而来,难怪会无缘无故地大献殷勤了。
正南依稀记得上次跟大金牙吃火锅的时候,对方就曾百般暗示对北海流宫当中的某件宝物的向往,他还一直还只当堆放说的是传国玉玺,直到后来在古墓中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艰险,这才弄清了事情的真相,现在想来,恐怕老奸巨猾的大金牙一早就对此谙熟于心,只是无奈于姓胡的不在,无法在自己的计划中横插一杠,现在转而退而求其次地想要用钱来买了……
想到这里正南不仅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平白无故捡了顿法国大餐不说,还可以借机戏弄一下大金牙,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碰到的。
“金爷你说的该不会是上个月那把蒙古短刀的事吧?你要不提还好,一说起来我就一脑门子官司,当时小弟我可是花了4000块真金白银将其买下,本来还指望着转手大赚一笔,哪知道根本无人问津,到现在还丢在我抽屉里生铁锈呢——要说这年代真是世风日下,你看那姓包的老蒙古一老本实的,竟然还把兄弟我当猴耍了一遍,几千块钱事小,这口气真是难咽啊……”
正南说的吐沫星子横飞,附带着捶胸顿足地咒骂了包伊尔几遍,这才话锋一转对着大金牙说:
“对了,金爷你那地摊生意好,我看总有国外的款爷跳出水面来咬钩,甩都甩不掉,不如你把那把短刀拿去帮着兜售一下,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收回个本钱也就行了,多余的就给哥几个分分,下次的鲍鱼鱼翅什么的统统记在我的账上……”
听正南说完,大金牙和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这才尴尬的笑了笑:
“老弟真会开玩笑,还把兄弟几个当了外人了——近半个月没见踪影,你可别说只是去西伯利亚度假去了啊!”
“西伯利亚?哈哈,金爷你真会说笑,竟然以为我去倒斗了?说出来不怕胡爷和胖爷笑话,就算您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勾当啊,更何况那传国玉玺要是真的到了我的手上,那我还能活到现在?恐怕早就要劳烦兄弟几个去牢里为我送行了——哎,说起来也真是惭愧啊,如果小弟我有你们哪怕万分之一的本事,也不会整天介守个古董店,饿不死也撑不着地混日子了。这不,这几天正琢磨着找个能人讨口饭吃,你们竟然先找上门来了,怎么着,下次再有那什么事带小弟一起去开开眼呗……”
正南对自己的这番诡辩很是满意,虽然明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相信,可他们又能怎样,总归不会把他从餐厅里撵出去吧?一想到大金牙如此破费却没捞到一点好处,他便在心中窃笑不已,甚至好几次嘴角已经扬起,不得不用茶杯遮挡住才终于没有露馅,到最后还是憋不住的时候只好扭过脸去对着门口大喊了句:
“aiter,怎么还不上菜?”
大金牙和王胖子都是一脸的铁青,反倒是胡八一颇有城府般地不动声色,只在正南的肩膀上拍了拍后道:
“我和胖子过段时间要去趟外地,正老弟如果真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来玩玩,不过先说明一点,那边可不比潘家园的风平浪静,如果祖上有传下来什么护身的宝贝的话就一并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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