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窘境,正南心下早就凉了半截,可还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小腿发力在地上一撑,随即就势向边上偏过脑袋,半转过身,抡起手臂,朝着身后的烟影扫去。.
这一下全无招式可言,事发突然,正南自然是出尽全力,可手臂刚抡过半圈,就兀自停了下来,忍不住对着身后的人嗔怒道:“林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
正南一直不知道林炀的职业,对她的称谓是从施万杰那里沿袭过来的,谈不上准确与否,但因为想到她既然身为教师的妻子,这个称谓也可以算是合乎情理吧。
先前从林炀身上携带的药来看,可以知道她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这类疾病本身就可大可小,再加上施万杰的死显然对她打击不小,自那之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严重的时候甚至给人以已经发疯了的感觉。正因如此,包括正南在内的所有人在一般情况下都对她敬而远之,唯独心地善良的绿水总是对她不离左右,就连被僵尸追得四处奔逃时,也是她在倾尽全力地护卫着她,要说起来,林炀能够活到现在,她可算是居功至伟了……
现在大家停留在祭台之上,暂时没了紧迫的威胁,人人都累得巴不得仰躺下来大睡一觉,唯独林炀还不知疲倦地四下里兜来逛去,考虑到祭台本就不大,四边都是光滑并且难以攀爬的墙壁,即便是绿水也都没太在意,谁知道她冷不丁地跑到正南的身后,幸好正南眼疾手快,不然被他这一巴掌打在身上,林炀的状况可就不止是疯癫而已了。
正南的脾气再好,被林炀这么一吓也不禁动气怒来,好在他还不失风度,只是强压着心中的火气,质问林炀到底想干什么?
林炀却不作答,只是瞄了眼正南身后的周晓茹,转而对着正南“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踮着脚,又朝祭台的另外一边走去。
林炀闹出的这段插曲虽然着实吓人,可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南虽然对林炀的健康状况较为担心,可想到大家现在都身处险境,实在没时间去分心关注了,正所谓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既然了解了周晓茹的逃离此地的方法,是时候将其付诸实施,借此校验真伪一试究竟了。
正南扔下周晓茹,先是找到青山,问他要了背包里装着花瓣的塑料口袋和一个小塑料瓶子,然后走回到杨峰的尸体旁,用花瓣沾了些已经有些干硬的血迹……
这套动作下来,正南时刻留意这周边的环境,期盼着墙壁就此全部退去,木屋中客厅的摆设映入眼帘,大家重又回到花谷的起点,就此成功脱险。然而直到沾了血迹的花瓣被他捏得渗出汁水,并且快要滴满了塑料瓶时,期望的变化始终都没出现,正南望着手中瓶子里奇怪颜色的液体,想到只有试着喝下它才能确定这个方法究竟管用与否时,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东西一样,兀自干呕了几下,却始终吐不出一星半点,他索性闭上眼睛,抬起手,狠心将塑料瓶向嘴边送来……
瓶子还没等送到嘴边,忽然被人从旁抢了过去,正南睁开眼,发现这次又是林炀。这个女人就在他的面前抬手举了下塑料瓶,做出一个敬酒一样的手势,接着一仰脖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咕噜噜”地吞下几大口,末了还大咧咧地打了个响嗝,一副不知深浅无所畏惧的神情。
正南距离林炀只有半米之遥,照道理说完全有时间从她手上抢回瓶子,可在那一瞬间,他被某种说不上自私的心理所占据,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反而只是停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林炀代替他做了他百般厌恶去做的事情,然后怀揣着几分歉疚的心情,观察起喝下那所谓的百花血水后,在林炀的身体上,是否引发了期望中的反应。
林炀又打了两个响嗝,嘴巴里喷出不香不臭却很怪异的气味,直冲正南的脸扑来,可除此之外,包括林炀和周边的环境在内,都没有发生任何能够分辨出来的变化。
正南又耐心等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失去了耐心,心想周晓茹的方法本就是她自行总结而来,没有效果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若想再找到别的方法怎么看都希望渺茫,一想到可能会死在这么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任谁都会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想到这里,正南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厌倦——若知道疲于奔命的结果仍旧是难逃一死,还不如在死在北瓜和蜜獾的手上来的痛快一点……
林炀似乎全无正南的苦恼,习惯性的咧着嘴对着正南阴笑了一下,就要转身走开。正南本也想就此做算,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林炀的手臂,硬是将她的身体重又扭转回来,对着她还没来得及合拢的嘴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问道:“林老师,你的门牙哪里去了?”
喧闹声将绿水和青山都吸引了过来,经正南这么一说,姐弟俩也将转而去看林炀,果然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两颗门牙。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一路下来,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磕掉了牙齿已经算是相对轻微的伤痛了。可正南分明记得,就在林炀喝掉百花血水时,她的门牙还好好地呆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上,可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再仔细看时,大家又另有发现:林炀的门牙虽然不在,可由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并不能透过她缺失牙齿露出的间隙,直接看透进林炀的口腔之内,其间好像被什么不透明却又不可见的东西阻隔着,着实怪异。
林炀极其配合地半张着嘴,好像享受着她给大家造成的困惑一般。正南开始还百思不得其解,好在随后有所领悟,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从林炀手中抢过塑料瓶后告诉于氏姐弟说:“这是混杂了杨峰血迹的百花水,本来我想试试看它是否是解开眼前幻境的解药,可被林老师抢先喝了几口,大概是水中的色素附着在了她的牙齿上,所以说她的牙齿并没有凭空消失,只是被烟色遮挡住了而已……”
经正南一说,姐弟俩也明白过来,联想起在东北一些民间艺术里,演员也是将个别牙齿涂烟,装扮成豁牙子的角色,以此观之,发生在林炀身上的事也就谈不上古怪了。只是,正南说的什么“幻境”、“解药”之类的话,青山却是没能领会,他趁着绿水从她怀中找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用一角在林炀染烟的门牙上擦拭的功夫,忙问正南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经历了这番折腾,正南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内心被失望的情绪占满,甚至没了与青山闲聊的兴致,只是将他与周晓茹的对话择其要者跟青山讲了个大概,末了还说此路看来是不通了,如今大家都被困在某种形式的梦境里,你以前可曾听你三叔讲过这类幻境的破解方法吗?
青山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道:三叔倒是曾经说过世有六界,是为神、仙、冥、人、魔、灵,六界之间彼此暗通而又界限鲜明,除非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在其间穿行,他还说上古时有先贤名士深谙此道,为当时的人们奉若仙神,只可惜他们所著之书辗转中遗失,致使当今更是仙法不传,别说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连古往今来那些发丘摸金、搬山卸岭的魁首们都未必能探得其中的玄妙了……
正南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摸出杨峰的残卷译稿,随手翻看起来——他想到的是,既然杨峰是这幻境的制造者,而他的所有行动又是根据这本上古奇书的记载而来,那么是否能从书上寻找到破解幻境的蛛丝马迹呢?青山口中的先贤名士所著之书既然秘而不传,或许就是的与《周易》齐名的《连山》和《归藏》?
然而刚看了几页,正南就没了兴致。残卷虽然经过杨峰的翻译,却仍旧有很多难以读出的文字甚至图画,就连小段的白话文注脚也都驴唇不对马嘴,让人看得似懂非懂,更别说从中参透出什么了。本来依照正南的水平,要想破解残卷所记录的含义并不十分困难,可他现在心烦意乱,看了几眼就觉得精疲力尽、只是碍于此事关系重大,这才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推敲起来……
正南和青山正被残卷搞的头昏眼花,冷不丁地听到绿水发出一声惊呼,抬起头却见绿水和林炀还在她们刚才所占的位置上,鲁宾逊和周晓茹也在祭台的周边休息,四下里并无半点异常,绿水却是一脸的慌张,额头上满是汗珠,尾灯开口解释,先是抓住林炀的手腕扬在半空中摆了又摆……
正南和青山距离绿水本就只有两三步远,这一看之下顿时也吃惊不小,两个人心中都不免泛起嘀咕,琢磨着林炀的牙齿是被色素染成了烟色还好理解,怎么她被绿水抬起的手臂上,又不见了一只手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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