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清年华 事成
作者:少辛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老太太的院子在整个钮钴禄府后宅的正中心,但她自诩是慈爱的长辈,到了冬季只叫晚辈们一个月来请三次安,今日不到请安的时候,正是凌柱和国柱休沐的日子,老太太的屋子却坐满了人。

  老太太眯着眼抽了一口旱烟,烟雾在这暖和的屋子里升腾而起,让那些不喜欢的烟味的人越发受不住,她才缓缓的道:“过继是大事,不能草率,没女儿的人想得一个女儿这心思我也明白。”

  老太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又抽起了烟,马佳氏垂着眸坐着,云溪多少有些按耐不住,但她往常就是隐忍的人,只深吸了一口气,越发坐的笔直,又觉得尼珠氏这里的坐垫做的过于薄了些,坐一会就硌得慌。

  科本氏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晚了!”

  丫头们打起了帘子就见穿着一身紫红色大袄的科本氏带着岁末走了进来,大家的目光不自主的放在了岁末身上,往常那个总是垂着头的二格格今日忽然抬起了头,整个人好似都鲜活起来,白皙的面颊那一双漆黑灵动的眼,娇柔动人,她穿着崭新的衣裳带着新做的首饰,像个堂堂正正的格格一般,跟在科本氏身后。

  云溪的眼角跳了跳,看着那个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岁末坐在了她的对面。

  老太太向来对科本氏纵容,来晚的事情也不提,只打量了几眼岁末,想着老二在她跟前说的话:“您一会瞧瞧就是了,二丫头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随了她姨娘,只要好好栽培前途无量,说句实话,比大丫头强了几百倍,大嫂是什么样的心性您比儿子清楚,这样的丫头留在大房不过是白白糟蹋,还不如过继给儿子,叫科本氏好好□□个半年,等进了皇子府,只等着一鸣惊人就是了!”

  老太太咳嗽了两声:“我老了,你们的事情我是不想随便参合的,但即问到了我这里,我少不得也要决断一二。”她转头朝着凌柱道:“老大,你先来说说。”

  凌柱应了一声是,说了自己已经写了字据的事。

  马佳氏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打断道:“喝了酒立的字据不能算,在说,我一直都喜欢二丫头,舍不得过继。”

  云溪也跟着甜甜的道:“可不是,二妹妹去了二房,想着都叫人心里难受。”

  岁末便淡淡的,看着高几上绽放的鲜红的海棠花,觉得这样季节能有这样的花,格外的鲜艳好看。

  老太太哼了一声:“算不算数也不是你说了算。”

  马佳氏心里一跳,知道自己今天过于急躁了些,补救了两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事情未免也太急躁了,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

  科本氏笑着道:“大嫂不急我却急,我可都等不得叫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叫我额娘了!”

  国柱立刻道:“大嫂放心,我必定待岁末如亲生,不叫她受半点委屈,就是谁想欺负她也要先看我同意不同意!”

  马佳氏觉得这话好似是特意指的自己一般,越发不高兴起来。

  云溪的思绪却飘的有些远,想着若是岁末过继到二房会怎么样,费了这么大心思若真是过继去,国柱和科本氏必定十分看重,看岁末现在的打扮和穿着就能分辨的出,那头上颤巍巍的蝴蝶发钗是今年的新样式,她一直想要却得不到,岁末竟然别再头上,往后她也不能在随意呵斥,毕竟成了隔房的姊妹,她更是很难在看到那个被她额娘惩罚的卑微又讨好的冲着她笑的岁末,那些原本就有的优越感将荡然无存。

  她打量着岁末,开始审视她以往忽略的容貌,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妹妹漂亮的惊人,一个漂亮的姊妹意味着什么,云溪非常清楚。

  不知道说了什么,马佳氏伤心难过的站了起来,云溪才回过了神,马佳氏沾着眼泪:“我辛辛苦苦的拉扯大的孩子你们说过继就过继想过我心里的感受吗?!”

  看起来愤怒又悲伤。

  科本氏也不是软柿子,冷笑了一声,叫丫头把岁末的棉衣拿了上来:“这衣服是刚从岁末身上换下来的,里面的棉花已经旧的发黑,还没有一件夹衣暖和,我们要不也看看云溪的衣裳,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大嫂做人做事要讲良心,她就是个庶出的孩子你也不该这样虐待她!”

  马佳氏没料到科本氏竟然是一副撕破脸的架势。

  连凌柱也变了脸,拿过了棉衣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重重的扔在地上,面上的神情忽然格外坚决:“额娘,我是一心过继岁末的,只要二弟和二弟妹是真心待岁末好就行!”

  尼珠氏便叹息着点头:“既然你是一心,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兄弟两请了族中的人说一说这事,定一个良辰吉日将岁末的名字些到老二的名下,这事情就算成了,这几日就叫岁末搬到老二媳妇那边去住。”

  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了,云溪惊讶的有些回不过神,马佳氏却知道这一次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凌柱的心里只怕怪她的很,她恨恨的看了一眼科本氏,科本氏就回了她一个得意的笑。

  她科本氏只要一心想办的事情,还没有办不成的,她牵着岁末的手从马佳氏和云溪身边经过,故意提高了声音:“好孩子,只要有额娘在,以后可没人敢在欺负你了!”

  岁末转头冲着云溪甜甜的笑,云溪忽然觉得格外愤怒,觉得岁末是在耀武扬威,习惯的扬手就要打,科本氏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侄女,你这做习惯了的事情以后可不能在做了,否则,别怪婶婶翻脸无情!”

  科本氏捏的云溪手腕生疼,云溪觉得异常的羞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挣脱开科本氏,站在了马佳氏身后。

  马佳氏冷笑的盯着科本氏:“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要跟我撕破脸?”

  岁末到笑了一声:“您说的话我到不明白,谁上不得台面?姐姐的样貌就是在普通您也不该这样说她。”

  有人帮腔,科本氏觉得异常爽快,牵了岁末的手:“快走吧,裁缝娘子一会就来,别耽搁了给你做新衣裳的时间。”

  云溪攥紧了双手,看着科本氏和岁末的背影:“额娘,不能这样算了!”

  马佳氏被个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气的面皮僵硬,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以为能逃脱我的手掌心?休想!”

  国柱和科本氏的办事效率非常高可见其本身就是有本事有想法的人,岁末被安置在了本科氏隔壁的清蟾院,科本氏安排下人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三天,等到全部安置好,国柱将过继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岁末不过是拜了一次祖宗,就成了二房正经的嫡出二小姐,科本氏还亲自请了娘家人和熟悉的亲戚过来吃了一次饭,算是把岁末介绍给众人。

  这样忙碌了几日,就传来了裕亲王病重的消息,凌柱和国柱都在裕亲王府做事,裕亲王生病,女眷们也当前去看望慰问。

  尼珠氏非常的郑重,将马佳氏和科本氏都叫到了跟前商量。

  云溪随着马佳氏进门,一抬头看见好几日没见的岁末梳着辫子簪着赤金的珠花,穿着藕荷色的宽边绣牡丹旗袍,手上带着一只红宝石的戒指,穿着新做的绣花棉鞋,俏生生的犹如春天新开的桃花,明艳又娇弱,她面皮跳了一下又垂下了眼,随着马佳氏走了进去。

  尼珠氏瞧见马佳氏母女点了点头,叫坐下,才道:“你也说说你的章程。”

  马佳氏便转头鼓励的看了一眼云溪,科本氏夫妻两个打的什么主意,她现在也摸了出来,因此越发的要将云溪推到前头,叫老太太看看,到底谁更值得钮钴禄家用心栽培。

  云溪当然也明白,她挺直了脊背:“孙女听说裕亲王福晋一向喜欢玉雕的摆件,听额娘说库房里也刚好有件大红色石榴玉雕,形象生动,虽然是去看望裕亲王,但我们女眷也只跟女眷打交道,投上裕亲王福晋的喜好才算是对的。”

  云溪说完,尼珠氏嘴角就露了个不明所以的笑,脸上泛起皱纹,她抽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的看着云溪:“你说的这些不能算不对,但也不能算好,你只看到了表面却看不见人心,裕亲王病重,裕亲王福晋还有什么心思摆弄这些玉雕的摆件,即使这会你拿上千金万金也入不了裕亲王福晋的眼,投其所好不假,可也要看清时机,还是岁末刚刚说的更贴切一些。”

  云溪一下子好像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狠狠的盯着岁末,僵硬的道:“不知二妹妹刚说了什么?”

  岁末浅笑:“既然姐姐想听,那我就在说一遍。往往有旧疾的人最容易在冬日复发,尤其是像裕亲王这样上过战场的人,身上会留下不少暗疾,按书上来说,一般都是外伤所致阴寒入体,烈酒,虎骨,兽皮能减轻病患的伤痛,这些东西虽不名贵,但王府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用心,比姐姐的玉雕摆件更得人心。”

  科本氏一脸的于荣有焉。

  马佳氏淡淡的道:“小孩子家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弟妹也不知道说说,她说的那些东西我们拿得出手?没得叫人笑话瞧不起!”

  科本氏也一笑:“说到底还是要自家拿自家的东西,我们拿了这些,大嫂可不要跟着学。”

  马佳氏不屑的哼了一声,朝着尼珠氏道:“额娘,我的意思还是分开送礼好一些,以我们两家各自的名义,额娘的东西不管放在我们哪一家,都会特别说出来,也算您的一份心意。”

  尼珠氏不置可否:“你们自己愿意就好,我是无所谓的。”

  从尼珠氏那里出来,科本氏积极的准备岁末特地点出来的东西,岁末跟着帮忙,笑着问:“额娘就这么信我?”

  科本氏正仔细挑选从外头买回来的几贴据说是祖传的膏药,顾不上抬头:“我这是信我自己的眼光。”

  岁末抿嘴浅笑,拿起了一张外表较粗糙的膏药:“药香浓郁外表崭新,未必就是好的,这一张里加的药味更纯正,用的药材应该都是上了年头的好东西。”

  科本氏惊叹的道:“这个你也懂?”

  “书上看的。”

  科本氏拿起了岁末点出的膏药,唏嘘起来:“爱看书还是好事,知道的多,人也显得有本事。”又不忘夸赞岁末:“有你在我身边,果然办事都轻松了不少,人常说女儿是亲娘的小棉袄,这话不差!”

  为了稳妥期间,科本氏不但选了岁末点出的东西,还加了不少上好的药材,并一尊观音像,这样大致上就体面起来。

  马佳氏那边有玉雕的摆件名家的画作,听说画了大价钱从外面买回来,自然也有不少珍稀药材,耗费了不少。

  尼珠氏是两本手抄的经书,也算比较有诚意。

  等到去了裕亲王府,像他们这样为王府做事的家眷们,不过都是管家娘子接待,东西送了进去,科本氏和马佳氏带着岁末和云溪还有其他几家一起约好的太太小姐们同接待他们的王嬷嬷在专门待客的偏院里说话,大家都是相熟的,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话也就多了几分随意。

  王嬷嬷摸着手腕上赤金的镯子,仿佛说的是自己一般:“你们是没瞧见,咱们王爷生病,那些皇子们是见天的来,尤其是八阿哥,啧啧,真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人物,叫人不佩服都不行,来了有好几趟,福晋也同我们说,八阿哥为人温和知礼,又一贯的谦逊,深得王爷喜爱。”

  裕亲王福全对八阿哥推崇备至。

  科本氏最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笑着道:“还是老姐姐你见的世面多,我们这些人哪里见过什么皇子,就是对面碰上也不认识!”

  王嬷嬷笑的出了褶子,顺口夸赞了岁末几句,算是对科本氏投桃报李,又转达了裕亲王福晋的意思:“福晋说要是寻常的时候必定是要和几位太太们好好说说话的,但是王爷病重,一来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在一个王府的福晋们也来了好几位,腾不出空来,叫几位太太多多担待。”

  可见裕亲王福晋也是个谦逊有礼的人,做人最起码面子上很周全,大家自然都应和着说不敢。

  也不好多留,就要起身,却见一群丫头嬷嬷簇拥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岁末跟着科本氏行礼,嘴里说着:“世子福晋吉祥。”

  没想到世子福晋会特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