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这个遥远又陌生的称呼,她以为,永远都不可能与她有关联,她是什么,不过是卑贱无人要的小奴,跟随清濯东奔西走的浪儿,她从未奢望过什么,每天所能想到的,便是一顿饱饭,一张软床。
与他相处的时光,大概是这辈子最舒逸的日子。
她觉得可笑,笑自己稚气的心,什么都不知道便轻易许了人,什么都不明白便想要天真的告诉他…她,喜欢他。
喜欢吗?如今已是皇帝的他,又怎会珍惜她的喜欢偿?
非情怔在那里,纠结地看着他,君陌尘早知她这反应,本想续说,可身体已无法言语,肩上的伤口若再拖下去,恐怕那肉便会和着箭尖长在里面。
门外,白景然显然也等不下去,破门而入撄。
非情被人推到一边,七爷神色疑惑瞧着两人,抿了唇线,请她出去,“洛姑娘,拔箭紧张,你还是在外等候吧。”
“嗯。”她没有留下来,她需要找个地方静静,缕缕思绪。
推门出去时,回身望了他一眼,又想起他为挡箭的一幕,眉心深蹙,重重关上门。
屋中一切,再也入不了她的耳,她蹲在院中,仰望星辰,心知这夜定是无眠,屋内突传一声低吟,使她的心一跳,将身子蜷了起来。
夜深露重,身上溅了风霜,时间过的很快,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可偏偏一场场的梦折磨着她。
梦境如真,全是他的容颜。
肩上被披上了衣衫,她抬起头,瞧见七爷君奕萧站于她后,神色平淡,非情忙朝屋门看去,门已打开,白景然的白衫染了些许血迹,阿跳急匆匆端着汤药进去。
君奕萧坐在她旁边,望着前方,“八弟无事。”
“……”非情低下头,心中那沉闷的气终于消散,她不知道自己已是笑靥,君奕萧凝了一眼,微微勾唇。
“听八弟说,他已告诉了你?”他问,非情猛地扬起头,眼中闪烁,半晌后淡了下来,“嗯。”
“可有吓到?”
“…还好。”她沉吟,又望了屋边一眼,“他…真的是皇帝?”
“八弟自八岁即位,已勤政十二年了,若不是魅香珠丹之事,恐怕,他现如今还待在帝都的深宫里处理政事了。”
“他,是个怎样的皇帝?”
“外冷内热…晓重情意。”君奕萧用八个字概括他,让非情眉心舒展,虽然与他相处不久,可她也发现了这些,相较于慕容非墨的冷面无情,他更像一个普通的人。
轻触唇瓣,那上面残留的温度隐隐发烫。
“七爷…你可窥探过一个人的心?”偏头望他,那张侧面与君陌尘过于相似的面容微微一凛,似笑非笑对上她。
“人心,是最诡谲的东西,又岂是随意窥探的?”他轻叹,“我只知,八弟做事一向稳重,他即告诉了你,便有意带你回宫,洛姑娘,君王之意,可比千金呀——”
七爷一番话,让她再次沉默。
回宫?她亦未想过。君奕萧一句君王之意,让她心中隐隐有丝悸动,他所说的意,会不会便是她的情意?
一晌凉欢,再无闷烦。
*****
非情便与君奕萧坐了一夜,到最后她都忘了是怎样睡着的,醒来时已第六日清晨,农庄燃起炊烟,阿跳在厨房忙乎着做些补身的粥饭,她靠在君奕萧肩头醒来,身上披着男子宽大的长衫,猛地打了个喷嚏,许是坐了一夜着了凉。
因未出天朝境内,几人也不敢多留,一早喂了君陌尘几口米粥便离开了农庄,非情与他共乘,上来时瞧见君陌尘身上掩着薄被卧躺于车内。
她蹙眉,为他掩了被角。
“想清楚了?”他突问道,睁开了眼,非情双手一怔,在回想时手已被他攥在掌心,压在一旁。
车帘被人掀开,非情尴尬地望着君奕萧,男子心睿,放下帘子后与身后的阿跳说,“备一匹马来,我与景然护驾。”
车内只剩两人,他病着,总不能扔下他出去,非情只好硬着头皮待在里面,心里想着该如何与他说。
君陌尘看着一旁备好的药膏侧了身子,吩咐她,“为我涂上。”非情哦了一声,拿起那药膏后才想到一个问题,他现在穿着单衣,若要给他上药,必然会除去那衣衫,那…她岂不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君陌尘便是打着这个谱,又怎会让她知道?
他自己解开了腰襟,睨着她,一副任她采撷的样子,非情懊恼,便贴身过去将他抬起,为他除去衣衫,便在这时,耳边是他的魅音,“阿情,可愿与我回宫?”
手一抖,药膏落下,顿时,整个车内弥漫了郁浓的药香。
他被她推开,扯痛了伤,勾着唇角瞧她,非情慌乱,不知所措。
七爷的话应验了,虽然她已听过,但当话从他唇中吐出时,她还是慌了心——
回宫……他真的打算要带她回宫,可,她要以什么身份回宫?
眼瞳对上他,他却甚是随意,笑了几分,从旁捡起药膏责道:“你这般笨手笨脚,带你回宫,不知是福是祸。”
“君陌尘。”她忽地唤他,“你可是认真的?”说什么认真不认真,君王的誓言她该听信多少她不知道,这样问,不过是为了心安,想亲耳听到。
只要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早在昨夜她已想好了,她欠他一条命,他说什么,她都会接受,皇帝也好,平民也好,他都是君陌尘,是她喜欢上的人,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哪怕前路荆棘。
男子沉眸,没有一个女人会问过他这样的问题,认真?有几个人敢与皇帝要认真,他知若是应了,意味着什么。
唇边划笑,微点了头。
“好,我随你回宫。”非情应道,似下了决心,她不会告诉他,纵然宫中险恶,她亦不会明哲保身,她仍不怕,她会许了她一生于他,会将这份爱,保留在心中。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或许早在他为她写下这一行诗,他便已经预见了今日的一切,她洛非情,亦如诗般。
自她与他一乘,白景然他们便不加打扰,也只有在需要抚脉的时候出现,君奕萧将所有要换的药都交予她,还吩咐道,有劳姑娘看好八弟。
不易颠簸的他也终于撑到了边境,当见到镇守边境的温如初时,非情这才感受到他为君的气息——
来接的人不多,然都是死士,皇帝离朝的消息半分都不得走漏,在朝中也一直称身体抱恙,须静养几日。那些人跪下,口中唤着‘吾皇万岁’,
这让她感到别扭,在一回头,连君奕萧的称呼也变了。
七王爷。
在大帐内,非情知道了温如初原本是震远大将军温宁远的爱子,少年老成,在后楚战功赫赫,心系皇帝,算是君陌尘的心腹,起初她与旁听让这个少年将军有些忌惮,但当他瞧见皇帝根本无避讳之意后,也大胆说言。
当说起这次遇袭,非情方知是与后楚协管通商贸易的左倾史有关,此人名唤梅乙皓,官拜四品,本不是多大的官职,又怎会有胆做这些事情,然他的身后,牵着的,是焉妃。
牵一发而动全身,纵然知道此事是他所为,但无确凿证据,依旧不能治他。
君陌尘沉默,温如初察言观色,瞬间转移话题告于皇帝,他已将回宫的事打点妥当,为了隐人耳目,送驾的车辇走的是晓阳门,是个平日里不常有宫人走动的偏门。
在境边的大帐内睡了一宿,天未亮他们便上路了,温如初护送了一程,非情发现后楚的风土民情与天朝截然不同,相对于更开放些,非情甚至瞧见许多紫眼睛的胡人与碧眼睛的外商自由行走。
白景然告于她,这是后楚一大特色,因后楚开国之后,对于通证通商不多加限制,方能成就现在繁华。
当非情说到紫眼睛时,她明显瞧见君陌尘略微沉眸,似说还休——
隐隐的帝都沉浸在一片习风中,还未进城便可想象内里的熙攘,她似乎忘了之前的沉郁,一颗心全沉浸在对于新物的好奇中,君陌尘倚在软枕上,望着她如此模样,也浅浅笑了。
他不想告诉她一入宫门深似海是何种意思,更不想告诉她为他挡箭的刹那他曾想过的私心,然而,他还是得到了,在这七日凤隐龙藏的时光里,他得到了她的相许。
车辇悄悄驶进晓阳门,当朱红的大门缓缓关阖时,他知,她已没有了退路……
自七日前,皇帝病榻的消息便传遍整个宫闱。
除了见过最后一面的焉妃,其他几宫的妃嫔多有不满,早朝罢了不说,便连奏折都被奉进了勤政殿,皇帝在殿内设了帷帐,下了死令,谁若敢擅自探视,斩立决。
几宫嫔妃在勤政殿哭闹了几回,均得到皇帝亲笔批的叱文,一时之间在无人敢造次,听宫侍们说,皇帝这病是忧思成疾,一时半会恐好不了。
侍候在旁的,只有皇帝几个贴身的公公。
内侍总管张涣元像往常一样端了汤药进入帐中,对着空无一人的龙榻大声喊,皇上,该服药了。随即自己便做出几声咳嗽,压低嗓音说,放在那里。
每日这样装一回,便觉得在鬼门关走一遭,心中盘算着若是皇帝再不回来,他都不知该如何演下去了。
他的徒弟小盛子在外候着,张涣元端着空碗走出将之交给小盛子,小子猴精,瞥眼小声问道:“师傅…咱们皇帝的病,可好转了?”
“竖子!这也你我能言论的?!”张涣元在小盛子头上敲了下,匆匆退下殿来,小盛子追上来,解释道:“师傅你有所不知,是那焉妃娘娘来打听好几回了,徒弟不愿,她便以妃位相压,若是徒弟在一无所获,恐怕师傅您就要给徒弟收尸了。”
张涣元蹙眉,提起焉妃,到真是个麻烦事。
之前皇帝因着境边商贸宠了她几回,这焉妃仗着与太后有些血缘恃宠而骄,现下整个宫中都知焉妃跋扈,偏焉妃每日来问的凶,前两回他都是模仿皇帝字迹将之打发,可经不住长久呀。
归根到底,他还是每日期盼皇帝能回来。
“你便与焉妃说,皇上龙体渐愈,耐心等待。”他教给小盛子,这少年相视一笑,应了声便跑远了。
张涣元抚抚额上的汗,低眉朝御花园行去——
“张总管,近日可好?”身子突被人挡住,墨靴一立,来人声音调侃,张涣元抬眸一瞥,却神色大惊,欣喜之色上于眉梢,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袖衫,两人隐在花园深处!
“白太医!你总算回来了!”
“嘘——”白景然凌指而笑,道:“几日未见,张总管倒是憔悴许多,瞧这症状,是心火旺盛,肺燥脾虚之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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