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分家”的话题只由着三娘子这么随意的嘟囔了一句就戛然而止了。zi幽阁
陆承廷知道三娘子不过就是说不过他而逞了口舌之快,三娘子呢也就是因为在他的面前没了遮掩率性而为顺口玩笑一句罢了。
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以陆承廷今时今日的身份,要谈“分家”,即便不是天方夜谭,也是难上加难的事儿。
为什么呢?
陆家和许家不一样,许家没起势之前不过就是邵阳县有些名望的大户而已,许三老爷算得上是许家第一个发迹的,天高皇帝远,即便分了家,三老爷可能会被乡里乡亲冠上个攀高忘祖的名声,但说句不太好听的话,邵阳老宅那儿,和许世嘉同辈分的,以后若想博个小官之类的,还是只能指望他们三房这一脉的。所以许三老爷这家虽分得不算体面,但也是合情合理的,更是件造福全族的好事儿。
但到了陆承廷这里,整件事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老侯爷、世子爷是用不着靠他的,陆承廷一旦提出要分家。身上肯定要背个“子不孝、弟不恭”的名声,而且坏事传千里,很快整个帝都就会把此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者,不管陆承廷愿不愿意承认,他都没办法抹掉靖安侯府给他带来的似景前程。
有的时候,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说辞其实是对“怀才不遇”的万般无奈。如果今日,陆承廷的亲姑姑不是当今深宫三妃之首的蕙妃娘娘的话,试问太子爷又怎么会一无反顾的重用了陆承廷呢?
当然,从军营混起,若是能耐出众,确实会比文官千辛万苦走仕途要更快一些,可陆承廷今年才二十五岁,试问又有几个他这般年纪的军营之臣可以有幸成为太子爷的左右臂膀的?说穿了,陆承廷还是承了侯府之荣,才能坐享今日之利的。
再则,贵为帝都宗门大户,靖安侯府就扎根在皇城脚下,若有朝一日真的有“分家之言”传出,那最擅纠错挑刺的言官一定会站出来定侯府一个“门风不正五常不严”的清罪,到时候,侯府上上下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陆承廷自然也捞不着半点的好处。
所以百姓有言,越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日子就过得越是谨言慎行,这说法其实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想到这里,三娘子不由偷偷的用余光扫了一眼面前这个正低头专心吃面的男子。
诶,富家子弟真是难为,一个不小心投胎落后了,就什么都要靠自己去拼了。拼的好,那是宗族庇佑的惠利,拼的不好,那是你养尊处优被惯的,好像怎么说都是很吃亏的。
“二爷,若是你将来真的有能耐了,咱们给姐儿招赘吧……”
“咳……咳咳……”陆承廷一听,刚入口的面差点全部呛了出来。
三娘子几乎要笑翻了,却连忙屏住了呼吸拿了帕子就递给了他,然后义正言辞道,“我是胡说的,您接着吃面。”
“恩,瞧着好像是太闲了,不如……还是生个自己的孩子仔细养着吧。”陆承廷一边擦着嘴角,一边眯起了眼,然后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娘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哈哈哈……”这下,轮到三娘子慌了,赶紧站了起来后退道,“我好像还要帮仪姐儿去挑几个丫鬟,您先忙着,我出去了。”她说着,便是头也不回的就跑出了书房。
这天中午,难得陆承廷在家,三娘子便提前让厨房的妈妈去张罗了午膳,菜式是三娘子亲自报给厨房的管事妈妈的,而且,她还让人去请了顾姨娘和秋姨娘过来。
在陆承廷的记忆中,像今日这样一家人围桌一起吃午膳的场面,以前好像是从来都没有的,他不由的看了看一旁特意重新打扮了一番的三娘子,心中微悸。
热菜热饭,妻妾和乐,儿女成群,仿佛,这样才有一个家的样子。
话说,这虽是住在一个大屋檐下的,可细细算来,秋、顾二人好像也有十几天没有看到过陆承廷了。所以一见他进屋,两人便纷纷拉着身边的哥儿、姐儿站了起来,开心的笑意是从眼底透出来的。
而一旁也已经起身的仪姐儿见状,则轻轻的拍了拍手边正缩着脖子的昱哥儿,好像只有她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从小被骄纵惯了的哥哥其实私下和自己一样,都是很怕陆承廷的。
“行啦,都坐下吧,赶紧吃。”忽然就见一桌子本来都好好坐着的人瞬间都和竹竿似的杵在了那儿,三娘子便连连笑着打起了圆场,“今儿若是大家都吃的开心,那回头咱们就定了每月初十,一家人一起用午膳或晚膳,也能让我这儿热闹热闹。”
让大家凑在一块儿吃饭这件事三娘子是琢磨了好久的,无奈之前她琐事也多,手下的人也还没用习惯,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今日其实是歪打正着,她早上在库房带着子佩点东西的时候是正好遇到了从外面刚采办回来的专管桃花坞小厨房的季妈妈。看着那一大箩筐的新鲜菜肉,三娘子灵机一动就起了念头。
而顾姨娘一听,见还没人答话,便轻声道,“若是可以,那以后每逢初十,我来给夫人打个下手。”
“好啊!”三娘子看了一眼顾姨娘,冲她眨了眨眼,“说真的,今儿和季妈妈盘菜名和银子就闹腾了我好久,下午姨娘若是没事,来帮我打个算盘吧。”
两人这般一打开话匣子,桌子上的气氛顿时就热络了起来,言哥儿已经咿咿呀呀的吵着要喝汤了,仪姐儿正在帮贞姐儿挽袖子,昱哥儿咬着筷子。又想吃肉,又想喝汤,正在犹豫……
陆承廷将面前的和睦谈笑尽收眼底,看向了三娘子的眼神柔得竟好像随随便便一眨都能滴出水来。
午饭用尽,一桌子的菜被一扫而空,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娘子了。趁着大家一起喝消食茶的当下,三娘子大大方方的说道,“今儿本来还有两个菜,我临时让妈妈给撤了,二爷中午只吃七分饱,姐儿哥儿一会儿马上要午睡。也不宜吃的太多,我想着菜多了就要浪费了,你们若是没吃饱,可记得一定要和我说,免得回去了编排我,说在正屋用个膳都不带填饱肚子的。”
陆承廷闻言,闷闷的呛了一声,忽听仪姐儿说道,“母亲,先生说下午带我们去放鸢,今日咱们都不午睡了,要去先生那边学怎么扎纸鸢。”
“真的?”三娘子眼前一亮,“方才你来的时候怎么没和我说?”
“我……”仪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了陆承廷一眼,刚才她一见陆承廷就结巴了,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行了,那就赶紧去吧。”上课之余能有些别的玩乐,三娘子以为那也是很好的。四、五岁的孩子本来也都好动,劳逸结合这个说法,她还是从华丘山那儿听来的,没想到杨先生竟也是推崇的。
眼下正是春光明媚的四月,这几天只要站在屋子外面,便能感觉到徐徐的春风迎面拂过。不冷不燥的,带着一股子浅浅的花香,倒正是踏青游春的好时候。
几个孩子一听,便起哄得站了起来,然后前前后后的跑了出去,最可怜是言哥儿,小小的人被丫鬟抱在怀中,一个劲儿的冲跑出去的哥哥姐姐伸着手,撇着嘴似都要哭出来了。
三娘子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顾姨娘道,“姨娘先带哥儿回去吧,瞧这玩心也是大的,等会走了以后就管不住咯。”
顾姨娘闻言也抿嘴笑了起来,然后便并了秋姨娘一道起了身,福身告辞退了出去。
因为陆承廷回来坐镇了,午膳以后三娘子便躲进了内厢房,然后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午觉。
当三娘子神清气爽的起身后,子佩来报,余安来了。
余安是带着沈初平的消息来的,三娘子吓了一跳,还没细听消息,就猛夸道,“余管事办事果然了得。”
当时陆承廷就坐在罗汉床上,一脚盘腿一脚屈膝,手肘低着桌沿,姿势惬意的在那儿拿着几封信看着,一听三娘子的话,他头都没有抬,只懒懒的说了句,“我差他临时去办了件事儿,不然今儿一早他就该来回话了。”
三娘子背对着陆承廷,无声的吐了吐舌头,然后问余安,“那么关于沈初平这个人,余管事查的如何?”
当着陆承廷的面,三娘子问得很坦荡。
事关沈初平,她从未觉得需要瞒着陆承廷什么的,眼下,她不过是一个怕妹妹将来所托非人的长姐而已,一切的好奇都是事出有因的,事实上,三娘子更希望陆承廷也能帮着她出出主意。
“夫人想知道什么?”余安自认掌握了很多,可这一时半刻的他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啊……”三娘子也有些糊涂了,“我想知道……”
“夫人就想知道那个沈公子是不是个好男人。”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信笺,可陆承廷的心思却好像已经分了岔。
“这个沈公子是过继在沈夫人名下的,沈夫人……”
“这些我都知道,许家与沈家其实也算是世交。”三娘子笑了笑,心中不禁暗念,要论对沈初平的了解,她绝对是排的上号的,“就是不知道沈公子在老家那儿私评作风如何?”
“要论这些似乎都还不错,不过沈公子屋里年前的时候有闹过一桩人命,据说是通房被灌了药,结果出了事儿。”余安一听三娘子的话,便直接挑了重点。
三娘子闻言,双眸微敛。心里顿时涌上了一阵欣喜,不过面儿上却佯装惊讶道,“竟还牵扯到了人命?”
余安点点头,“这位沈公子是天福二十七年的秀才,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天福二十七年,距离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想许世嘉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进了翰林院,可沈初平这四年却依旧在原地踏步,可想而知他对读书这件事有多散漫不上心了。
“有劳余管事了。”虽然余安说的不多,也没有提及苏小莲,不过仅刚才那两点,就已经足够她想法子替五娘子筹谋翻盘的事儿了。
见三娘子答谢的时候伸手就递上了一个锦袋。余安道,“辛苦费二爷已经给过小的了。”
三娘子一愣,回头去看陆承廷,余安则见缝插针的退了下去。
“二爷还有替人给银子的习惯?”不过是个打赏钱,其实是不多的,可三娘子惊讶的却是陆承廷对她的事情竟这般上心,这让她不由的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那要看是替谁给银子了。”陆承廷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信笺,然后冲三娘子使了个眼色,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拿人手短咯,三娘子立刻配合的走过去坐下了身,却听陆承廷平静的说道。“你对那个沈初平好像很上心?”
三娘子心下一惊,飞快的想了想自己以前在陆承廷面前谈及沈初平时用的措辞,方才屏息凝神似漫不经心道,“我只是心疼五娘子罢了。”
“怎么说?”陆承廷好像很有兴趣和三娘子聊一聊。
三娘子便简单明白的把四娘子和五娘子的亲事和陆承廷说了一通,最后又道,“其实母亲这么做是没错,父亲和沈世伯是多年故友,两家早些年是一直有往来的,祖母也很喜欢沈初平,若是让五娘子嫁过去,门楣上虽没有四娘子那样光鲜。但沈家是殷实的,也不会让五娘子吃苦的。”
“那你又为何一心想查沈初平这个人呢?”
“二爷之前也是见过他的,连你都说此人心思浮面不成大器了,五娘子从小被我养刁了眼界,又怎会看得上那样的男子。”三娘子也是一脸的懊恼状,“但其实,若非他现在没有这般恬不知耻的在咱们家住下的话,兴许我也就算了,可……你说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人,即便有什么口头的约定,可两家还没有互换庚帖。他孤身一人前来,既不是投奔又不是谋事,怎么就能住的这样心安理得的呢。”
“谁说他不是谋事的?”陆承廷忽然笑了,“前两天余安那儿收到过他给我的一张请柬。”
三娘子一怔,抬头看着陆承廷,忽然大笑道,“二爷不会是想用沈初平这个人吧?”
“我从来不用心思不定的人。”陆承廷摇了摇头。
“那二爷是想暗示我此人的事儿就不用我插手了,二爷会帮我办的妥妥的?”三娘子简直想拍手称快了,可最后却还是只暗中紧紧的握住了拳。
“你若放心,我就帮你办一回。”陆承廷说着非常随意,“其实也不是我去办。这样的人……余安就够了。”
是啊,区区一个沈初平而已,确实还不够格让陆承廷亲自动手的。
“那就有劳二爷了。”三娘子笑眯眯的冲陆承廷眨了眨眼,像极了一只不停摇着尾巴的小奶狗。
“话说你五妹妹今年多大?”见三娘子说完就要起身,陆承廷手上只稍稍的用了一些力,便将她重新拉回了身边。
“五娘子么?今年十三。”三娘子狐疑的回道。
陆承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很神秘的说,“若我帮你五妹妹说一桩媒,你可信得过?”
三娘子这回是真惊讶了,“是哪里人,在朝中当值吗,是文官还是武将,是……”
“你先别问,我且先去同人探探底,能不能有下文,还要看人家的心思。”
“怎么,难道还有男子不想成亲的?”一听陆承廷的口气,三娘子就好奇了。
谁知陆承廷竟严肃道,“我又不是专职的媒官,没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凑对说辞,我若要牵线,那最好就是两头都愿意,不然若我出手了办不成事儿,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见陆承廷那满脸一本正经的模样,三娘子没有绷住,直接笑倒在了他的怀中,“二爷不过是去说个媒而已,怎么却好像是要去冲锋陷阵一样。”
陆承廷“嘶”了一声,摆正了三娘子笑得东倒西歪的身子,眯起了眼道,“我若帮了你五妹妹,你可想好要给我什么好处没?”
“好处?”三娘子一愣。陆承廷和她要算的这么清楚吗?
“即便不是正经的媒官,可若事成,我也算半个保山,你难道还想省了这份红门礼不成?”
“二爷想要多少银子?”可怜三娘子也有被绕进去的时候。
“银子就算了,就直接要你吧……”一语双关之后,陆承廷伸手就抬起了她精致小巧的下颚,欺上了身。
想到昨晚,他低头问她,有没有想他,此时此刻的三娘子身子就渐渐软了下去。
想吗?不知道,不过好像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就已经适应了陆承廷的气息。
她不得不承认,和陆承廷在一起的时候,她多半就睡得更踏实一些。是以当陆承廷刚去豫州的前两日,三娘子连着两晚都没有睡过一个安枕觉,要不就是半夜觉得冷,要不就是早上醒的早。
有一晚,三娘子辗转反侧之际还嘲笑自己竟这么快就能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感,可现在细究,这难道就是陆承廷所说的“想”吗?
他的吻,一直都是肆意的,非得要闹的三娘子几乎快喘不上气来以后,陆承廷才会松了口,然后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就先讨点利息,剩下的留着晚上继续。”感受着靠在自己胸口前的三娘子的心跳,陆承廷直觉小腹这儿热的厉害。
他下意识就将下颚枕在了三娘子的肩窝处,狠狠的吸了两下她身上惯有的梨花香,顺带也慢慢的平复一下自己那颗欲躁的心。
可遇着这种事儿,三娘子的脸皮一直都很薄,在感觉到了陆承廷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之后,她连连就侧身一躲,慌张的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得瞪了陆承廷一眼,随即扶着微微松散开的发髻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堂屋外,子佩正在同两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说规矩呢,眼见三娘子衣冠不整的从内厢房冲了出来,子佩连连撇下了人就迎了上去。
“夫人,您怎么啦?”
“我……”三娘子没想到在门口会撞着人,便猛地捂住了嘴,然后又遮住了已经被陆承廷扯崩了两颗盘口的衣襟,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
子佩见状,只一转念,脸也就跟着红了起来,马上结巴道,“您……您要不去耳、耳房坐一下,我去给您打盆水再帮您去拿身衣裳来。”
三娘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子佩那模样也觉得格外的尴尬。
这样下去可不行!
估计要让陆承廷改掉这说几句话就开始动手动脚的毛病是难了,而且三娘子清楚陆承廷那起兴致的本事,就拿刚才来说,他不过就是亲了亲她抱了抱她,三娘子便已经感觉到他下身灼热的硬挺了,好在他还是点到为止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反倒让三娘子根本抓不到什么把柄来和他义正言辞的讨论这个“白日不得喧淫”的问题。
但是现在桃花坞的正屋里,除了单妈妈和瞿妈妈。其他剩下的全是黄花大闺女,连个用得上手的媳妇子都没有,这让三娘子不禁隐隐的担忧了起来。
倒也并非是三娘子怕几个丫鬟生出什么奇怪的心思来,只是三娘子也清楚,她和陆承廷之间有的时候是有些亲昵,虽子佩她们若是看到了苗头都会自觉的避开,可是三娘子是从没有动过心思要让几个丫鬟做通房的,是以像方才那样,主仆二人不小心撞在了一块儿,能生出的就只有尴尬了。
或许,应该让子衿和子佩早点成了亲才好。
毕竟,要让她去找裴湘月挑几个面生的媳妇子来用,三娘子怕会弄巧成拙。
媳妇子到底和妈妈或者丫鬟不一样,她们见的比丫鬟多,心思比妈妈活,又正是年轻体壮的好时候,若一个不小心管不住,那屋子里很容易就乱了套的。
而如果是自己的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知根知底的,自然是用的顺手放心的。
这样一想,三娘子不禁就动起了心思。
反正陆承廷都要帮着五娘子牵线做媒了。那让他帮几个丫鬟挑一挑外院或者庄子上合适的小厮仆役,应该也是不在话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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