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飞雪 第153章 沧澜明珠
作者:蓝夜未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魃觺雪山乃是天魔界的西方边界,周边绵延着千里原始森林,无数凶厉残暴的上古魔兽出没其间。魔族男儿素以勇武好战而著称,却也极少闯入密林探险。

  此时古林深处的一个秘洞之中,一名英俊无俦的红衣男子正闭目盘膝而坐,似调息,又似沉思。山洞两侧石壁上镶嵌着九颗璀璨的“夜明珠”,与萧索冷寂的洞府格格不入。

  暗星将于六月行至天顶,而在十二月,若无重大变故,将现九星联珠之象。今年异兆频发,难怪祸乱四起。他已经谋划了那么久,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等待下一次九星联珠,不知又要多少年。只怕到了那时,仍难完备。毕竟他矢志实现的目标,如同痴人说梦般遥不可及。天魔界与衡门均不可信不可用,他所能倚借的,惟有地魔界的十五万兵马,较之神界的六十万大军,力量悬殊至此。历史上以寡胜众的战役并不算太少,但那绝非常态。他无法自负的认定他亦可做到。

  倘若落败,即是万劫不复。纵然赢了,又如何?魃觺雪山的血咒封印一旦开启,地魔界再无屏障抵御天魔界的进攻,那是真正的隐患,后果难测,臣民们势必陷入漫长无尽的忧惧。为了他的一己之私,可否弃这一切于不顾?地魔界长久以来的太平安乐,或许就此终结。而他,打着冠冕堂皇的复仇旗号,将整个地魔界卷入战火的他,正是罪魁祸首之一。

  他对郁峒最多的称呼是殿下,其后才是父王,叫的不甘不愿。他知道郁峒希望听到他像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那样叫一声爹,而不是客气疏冷的敬称,可是他不肯。他也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谁比郁峒待他更好更宽容,甚至远胜他的亲生父母,可是他依旧不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父亲是无与伦比的英雄,独一无二。而郁峒不是,永远不是。

  他只有一个父亲,也只有一个命运。即使孑然一身的踏上末路,亦无怨悔。

  鱼菊狱睁开双眼,心意已决。

  当年沧偌与澜澈这对亲兄弟——亦即魔界的第四任帝君与地魔界的创立者——晚年时私密达成和解。他们心知魔界的分裂局面短期内已难以改变,双方为争夺皇权而结下的深仇绝不仅仅是兄弟之间的私怨,牵涉到太多的高官悍将,失去了太多的元老菁英。他们两个已然垂垂老矣,暗生悔意,假如宣称再将两界合而为一,早年的残酷战争岂非等同一场儿戏?两边现今的上位者们又岂能容忍既得权益重做划分?恐因此再度引发兵燹之乱。只盼后世出现他们的父皇夜仑大帝那样卓越的领袖人物,再行统一大计。

  沧偌与澜澈遂在魃觺雪山的幽暗迷踪林中开凿了这座沧澜明珠洞,并设置结界加以隐藏。又找齐七名持有相同宏愿、法力深厚的近臣,死后不再聚化,而是一同化作魂珠留于洞内。待将来出现一统的大好时机,倘若一方统治者不肯合作,可于九星联珠之日,单独借助魂珠之力,破除封印。兄弟俩临终前将血咒封印的解除术和魂珠所在地分别告知各自的接任者,为防泄密,仅是口头相传。不料第八任魔帝齐楠鸬擅自退位,消失无踪,天魔界历代帝君口授的秘闻咒术尽皆失传,操控魂珠的法门原有记录,也随之不见。时光流转至今,与其相关之事反而仅有地魔界的君主知悉。

  数年前地魔内乱,鱼菊狱独力保护受伤的郁峒逃离王宫。郁峒担心自己遭遇不测,故将重要事项一一嘱托鱼菊狱。无奈时间紧促,追兵又至,他并未详细言及魂珠。而血咒的解除术两界并不相同,鱼菊狱也仅获知澜澈的那一半咒语。此后郁峒获救,但已伤重难治。他对政事从无宏图野心,重合魔界更是想都没想过,弥留之际交待后事,完全遗忘了沧澜明珠洞的存在。鱼菊狱伤愈后返回地魔界,多次入宫寻找记载魂珠操控术的卷册,始终一无所获,也并未落入川酆的手里。一筹莫展之际,有位“贵人”出现了……

  鱼菊狱扫视着两侧洞壁,时间尚早,先不必收走这九颗魂珠。虽然那个人清楚此地的秘密,也不值得信任,然其无力解除结界,暂且无需多虑。明明心怀鬼胎,暗自戒备,表面上偏还假装志同道合,鼎力相助,呵,与其相比,川酆简直是个只谋利益不谈交情的坦荡真小人。

  鱼菊狱的唇边逸出一丝冷笑,正待起身,忽觉心底一阵惘然。那一日,他也是如此盘膝静坐,然后他遇到了天雪。不,那个时候,她的名字还是司空秀蓝。

  有时鱼菊狱很想问问墨释,他究竟怎样看待司空秀蓝与天雪?也许对赤魔尊而言,天雪便是司空秀蓝。可对狱王而言,天雪就是天雪。荒谬的可悲可笑。他感激司空姑娘的救命之恩与悉心照顾,那是他过往岁月中难得的温情时刻,此外别无杂念。而天雪……

  “罢了,她与我又有甚么相干?!”鱼菊狱恢复漠然之态,不愿继续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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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魔界的边境之中,碧纳海作为南方边界,最先被确立。它是一个巨大的高原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水色青蓝,故名为海。其南千里荒原,直至万里恶沼。

  巽风堂便建于碧纳海附近,以水师为主要军力。掌旗使鎏祀是子承父业,在魔界将领中相当少见。他年轻时候甚是张狂,自恃精通水战,同僚中无出其右者,并不热衷修炼,经常四处游玩,惹是生非,结果在人间的褐石山,被西方佛界的净坛尊者之一侍幻大师击败。鎏祀视之为奇耻大辱,自此奋发图强,苦修功法多年。岂料侍幻经大日如来点化,专注于参禅,渐渐的很少离开佛界。魔帝又不愿为着一场无关轻重的比武与西天释门挑起事端。鎏祀只好作罢,不了了之。如今他正当壮年,已然沉稳许多。

  近日魔界境内多地出现古怪异兽,南方的泽州路却颇为平静,偶有骚乱,也被当地的路军自行打发了。碧纳海中往常还不时有水生魔兽上岸滋扰住民,最近也老老实实的全无动静。鎏祀闲极无聊,也唯有按部就班的日常练兵。

  这一日午后的操练结束不久,手下忽然来报,赤魔尊大人驾临。鎏祀惊喜交集,连忙迎了出去。

  边境四堂的现任掌旗使们,论资历都比墨释深,其中燮烺和鎏祀与墨释较为合得来,另两位则不远不近。每逢朝会或是兵马司的高阶军议会,各地将领齐集魔都,私下里大多争相请赤魔尊喝酒,舟钧洲与霆泆也一向鲜少参与。墨释自然从不计较,但长此以往,一些机密性高的军队内务,除非必须,他也从不找这两位商议。在旁人看来,墨释此举是缘于亲疏有别,无可厚非,哪个高官没有嫡系?他乐得顺水推舟,并不解释。其实内心深处,墨释并不是特别信任东部与西部的两位掌旗使,虽然二者的能力无可置疑。

  墨释被鎏祀引入正厅,落座后屏退侍卫,开门见山道:“你近来很清闲罢?本座派你件差事解解闷。”

  鎏祀登时双目一亮,喜道:“墨帅请讲!”

  “人间四海已经闹腾了一个多月。神界的水师就是个笑话,东海龙军还说的过去,却也自顾不暇。你带几个心腹去北海龙宫打探一番,尽量避开天庭的耳目,看看那些海里的异兽,你的碧鲨军能否对付。”

  鎏祀万没想到竟是远至人境的一件差事,愣怔半晌,方迟疑道:“恕卑职愚钝,万一陛下知道了……”

  “陛下已经同意,但你切勿向无关者泄露此事。探明情况后,立刻去奭晟城见我。另外转告敖沣,不许为难丹蔻夫人与素薇公主。”墨释说着站起身来,并不久留。斯涵公主今晚在宫中设宴,居然命幽溟亲自去往赤魔尊府送请柬,他实在不好推辞,原本打算去探望天雪,也只得改日。

  鎏祀满腹疑团的听到末尾,自以为是的忖道:“看来和这位素薇公主大有干系!奇了,墨帅不是中意一个神界的女将军吗?难不成不好上手,打算找个龙女尝尝鲜?直接抢回来多省事!龙族的公主又没甚么稀罕,能被赤魔尊大人瞧上,是她的造化。神帝老儿也不至为此大动干戈。”可是转念一想,“不对不对,墨帅根本不近女色,又不是老哈那家伙,隔三岔五的换小妾,还时不时偷买女奴。若是被墨帅发觉,定逃不掉一顿暴打。唉,老哈哪里都好,就是太贪色。”

  鎏祀与南安军镇的柱国将军哈密奇相熟已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听闻夫人公主之类,不由往男女情事上寻思,不过他再怎么纳罕,也不敢多嘴发问,只是连连点头,恭送墨释离去。